天快亮时,半梦半醒间,孟水兰又沉沉睡了过去,直到日头一直升上房顶,将黑瓦晒得发烫。
“小姐……”银铃弯下腰,拿温湿的毛巾一点点地擦拭着她的脸庞,“莫要伤心了,小姐你还有我跟小钗呐。”
她眯着眼看那雕花的床架和那垂下的红缨络绿丝绦,脑子渐渐清醒过来。
原来一切都不是梦,她活着,仍旧要面对生活。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她坐起来靠在床头,眉目清爽,已脱去之前的可怜相。
“小姐,金大夫在外面等着呐。”银铃边说边将外衣帮她披上。
“哪个……”所有的记忆里都没有金姓的大夫,她犹豫着问道,“金大夫?”
“就是你出事那天我让小钗去请来的神医金喆金大夫,我实在不放心你,便让小钗又去请了一次。”银铃转身走到布帘前,探身出去唤道,“金大夫,我家小姐醒了,还有劳您进来帮着瞧一下。”
“小生这就进来了。”金喆从廊下走了进来,透过撩起的布帘的缝隙,与孟水兰四目相对,他吃惊不小,既震惊于当初被自己确诊为死亡的女子现在正好端端地坐在那里,又惊叹于孟水兰出水芙蓉般清新的姿容,这可还是那位郁郁寡欢自寻短见的莫少夫人吗?
孟水兰收回目光,神情淡然,似是目空一切心无尘滓一般。
金喆入内,坐在床头为她把脉,期间多次抬头凝望她的脸孔,语气里尽是不可思议:“夫人的脉象一切正常,气血运行得比之前还要强健,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似的。”
“不知金大夫听说过脱胎换骨没有?”孟水兰释然一笑,“放下执念,立地成佛。”
收回手,金喆亦笑了:“看来夫人经此一劫,解开了多年的心结,是吗?郁结即疏,气血自然良好。”
“先生说的一点不错。”
金喆起身,拿起药箱退到一旁,正欲告辞间,外头忽然传来了吵闹声,显然是小钗正竭力阻止着某人往里闯。
“没有少主的允许,你们怎么可以随便放男人进屋,真是不知廉耻!”
“你才不知所谓,你家主子才是真的不知廉耻。”小钗说着就有动手打人的想法了。
“为什么不让进,是不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啊?”
“放屁!”小钗飞起一脚上去,却被一闪出的人影挡出,反害自己扑倒在了地上。
“哈哈,活该!奥虎你真厉害!打得小钗哇哇叫!”
孟水兰不禁皱起眉头,这嚣张的声音与记忆里蕫翩影的魂守红袖的如出一辙,想来就是她了,再加上莫鏊的魂守奥虎,似乎又有她孟水兰的好戏看了。
真真是,是祸躲不过啊。
“先生且再坐一会儿吧,我这儿还有点上好的碧螺春。”她淡然地招呼金喆道,又嘱咐银铃道,“银铃,去唤小钗进来,烧水沏茶,那些闲人就不要去理了。”
银铃自然乐见小姐沉稳从容了,便一脸喜色地去外面将小钗拉了回来。
红袖没了阻碍便立马登堂入室,隔着布帘叫嚣道:“大夫人好啊,不知大夫人此刻在与谁闲谈呢?”
“莫鏊没死,蕫翩影也没死,自然还轮不到你这个区区小奴来质问我。”孟水兰闭目养神,话说得轻却很清楚,“做主子的有做主子的规矩,当奴才的也得有当奴才的规矩,你是想连累你家主子一起被腰斩吗?莫府没有什么大夫人,莫府从来就只有一位少夫人,这是东赤晔帝国皇帝给我尊荣,而你家主子是妾,永远称不得夫人,你若一心想着你家主子好,称其为二奶便是。”
她就算再没用,还有个做忠理大国师的父亲呐,其威严难道是她这样的小角色可以侵犯的嘛!
红袖毕竟跟她的主子一样,出身草莽,论野蛮泼辣她们有的是,但论理就差了好大一截了,这会儿听了孟水兰那不怒而威的字字句句,便摸着鼻子没了声。
奥虎泰山般立在门口,做奴才的规矩他可比谁都懂。
“哼,少主马上就到。”红袖心有不甘地退了出去,站到奥虎旁边向院门口探长了脖子,就等着自家主子来给自己出气了。可她哪里会想到,今时不同往日,昔日的软柿子今时已是又冷又硬的顽石子。
银铃笑盈盈地端着香茗小点入内室招待了客人:“金大夫您好好品品我这茶这糕点做得好不好?”
“姑娘的手艺不会差,小生有口福了。”金喆捧起杯子来浅浅抿了一口。
孟水兰见银铃今儿特别高兴,便又趁空细看了这位金大夫一回,这人刚见时她就知道他长得俊,高阔的额头蚕眉深卧,尤其是那一双眼尾略微上翘的细长丹凤眼,若是生在女人脸上,能将所有男人的魂都给勾了,鼻梁也够深长挺直,嘴巴薄厚适宜,赤中透着粉色,要不是脸的轮廓刀削斧刻,说他是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绝世佳人都不为过了。
这会儿再看,果然又从这张俊朗的脸上看到了些别的,比如温和谦逊、知书识礼、持重练达……
她细思的时候,他的视线也再次落到了她的脸上,而他看着看着竟不禁稍稍红了耳根。
翩翩公子,总是多情种,这位神医金喆似乎也不例外。
“姐姐……”院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女声,像莺啼也像故意掐着喉咙装腔作势。
孟水兰抬头向银铃道:“把布帘收起来,请他们进来好好地看看。”
“好。”银铃顿时打了鸡血般斗志昂扬起来,将布帘收绑在两旁的柱子上后便迎敌去了。
首先进来的不是莫鏊而是迫不及待捉奸在床的蕫翩影。
只见她穿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裙,颜色虽素但贵在料子极品,步步生风,风过衣影蹁跹,更衬出她那一副明眸善睐的可人样子。
孟水兰也是心知肚明,比性感妖冶自己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再加上自己之前压抑过度而显得沉郁的个性,在讨男人欢心这方面,自己可说是完败无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