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隐入云后,风烈在原地停了一阵,径直向风凌苑走去。桌子上的汤药微微散着热气,床角里窝着个女子,乱发遮脸,发簪多数松动挂在鬓角,衣衫的系结和饰物纠缠在一起,风烈眼见婢女在一旁跪着,那女子抬头恍然从身后拿出匕首,跳下床乱刺过来,大喊道:“走开,走开,别过来,哈哈哈哈!”
慧儿在一旁,大呼道:“小姐,小姐,快停下来,是二公子,二公子!”
风烈此刻闪躲回避,仔细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魔难除。女子疯乱挥舞着手里的匕首,最后斜劈向前面的人,风烈侧身转向一把擒住左臂,右手又迅速的点了她的穴道,这才安静下来。
女子的手臂微微颤动,匕首“叮当”一声掉在地上。风烈扶着她到床边,慧儿端过汤药要给小姐,风烈把手放在碗边感觉还有余温,亲自端起汤药给她喂。然而,他刚把瓷勺抬起,女子眼里滑泪而下,眼神凄清,她看着他无声泪落,未能言语。
风烈方才连同她的哑穴也一并封了,他怕她再次开口求他不能做到的事。
慧儿拿着梳理帮她在旁梳理长发,理好衣衫,过后很明理的退了出去。风烈再次将汤勺放在她嘴边,她不在拒绝咽了下去,眼神却丝毫没有离开过他身上。
至此良久,风烈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没有再看她一眼,临走之际,解开了封穴,迅速转身,女子从床上,站起来突然跪下,唤道:“二哥……!”
风烈蓦然停步,没有回头:“你……,早些安睡吧!”
女子再次恳求:“二哥,我求你,这么多年你都看在眼里,真的就不能成全我吗?”
她望着他接近绝望的哀求,这样的预感本来今夜就该结束,可是来的人偏偏是他。门外的人还未走,只是在沉默,片刻后转身,向她走来。
风烈不忍,扶起地上的女子,歉意说道:“对不起!”
“二哥,以后不要再拦着他了,我不会怪你的!”
“我不不会那么做的,即便……他是我大哥!”
女子侧头,抹去眼角未干的泪痕,轻笑:“他也是我大哥,你既然不做,那么就别拦着他杀我!”
“小娴,你清醒点,清醒点!”风烈抓着她的双臂,严厉告诫,又道:“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
挣脱开他的手,她怒意渐起,盯着他的眼,疯狂的笑声瞬间充满整个房间,空气变得诡异神秘,笑着笑着眼里又无尽哀伤,对风烈说道:“你以为,他拿我当什么,哈哈……,现在还有什么是他不敢做的,留我一条命不过是为了怕对不起黄泉之下的娘亲,哈哈哈哈,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我胡闹,是我胡闹,现在就连二哥你也觉得我是个疯子吧,很快,很快我就不疯了。”她疯狂的痴傻疯笑,拿过床前的匕首,向着心口的方向刺去。
“小……娴”随着一阵闷哼,青石地面点点红印,滴滴洒洒地溅了一地,她睁眼,看着风烈手握着匕首的刀锋,血顺着指缝溢出。
她惶然松开手,惊呼道:“二哥!”风烈把匕首扔出窗子外,未有怒意,只是很迅速的点了她的穴道,仿若浮羽落地,她软软的靠在风烈身上,似乎是找到了依靠。
风烈将她平稳的抱在床上,盖好被褥,沉沉地叹息无可奈何,遂关门离开。
树梢上的鸟鸣在清晨灵悦地响起,风凌苑四处风光旖秀,却是无人赏光。她很少出来走动,时而静静的发呆,就连侍候身侧的丫鬟也都是面不改色的稳定。
“小姐,该用早饭了!”一旁的侍女摆放着碗筷说道。
女子端坐在妆镜前,双目通红略有血丝,插好最后一枚玉钗,起身向外走去,摆手吩咐:“慧儿,你去吃吧!”
院里一座白玉石桌,茶壶口微热有热气散出,看来是刚端来的。双手捂着壶身,似是在取暖,真的很冷,很冷。若是一般的女子该是梦寐以求也想住在这样奢侈豪华的院落吧,可是她钟离娴,从始至终却是都想着如何才能摆脱这样的生活,哪怕是一天,一天也好。
慧儿将饭菜从屋里又端了出来,放在石桌上,对昨晚的事丝毫不提,把稀粥推到钟离娴跟前,劝说道:“小姐,别再和自己过不去了,吃点吧!”
片刻,慧儿见小姐拿起碗筷,又说道:“公子已经很久没来了,你就不要害怕了,再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你这么怕他,可是小姐,你们不是亲兄妹吗,怎么像仇人一样。”
“住口!”蓦然钟离娴大喊道,吓得慧儿一愣,慌张地道歉道:“小姐,奴婢知错了!”
钟离娴对她道:“慧儿,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怕,是怕,有一天你也离开我!我真的不想,不想你也有事!”
她紧紧的握着侍女慧儿的手,眼里泛起点点泪光,也是一年前的那天早上,她的侍女柳儿不忍她终日躲在屋子里,见不得光,痴痴傻傻的发呆。于是柳儿气不过,说了不该说的话,可偏偏让她哥哥钟离卿听到了,当着她的面掐断了柳儿的脖子,以及其残忍的方式处决了。
之后,钟离娴遣走了风凌苑所有的仆人,只独独留下了慧儿。
有些记忆藏在心里,就算很久很久,还是很痛很痛,慧儿默默地点头,放开小姐的手。看向桌上的饭菜,道:“凉了,我去热热,小姐你等等!”
钟离娴摇头道:“你一定很有怨恨吧!”
“不,我不恨,因为这是规矩,破坏了规矩就要受到惩罚!”
钟离娴苦笑:“呵,规矩,笼子里的规矩!”
慧儿回神,觉得话说的很不对,转移视线道:“小姐,吃饭吧!”
抿了一口茶,再没说话,对于昨夜发生的事也未在和慧儿说起,只是她开始渐渐的多了一种信念。
门外,一直有双眼睛注视着她们,仆从跟在一旁。钟离卿接过仆人端的莲子粥,踏步向里走去。
“冷的东西不要吃了,伤身!”
钟离娴与慧儿一并抬头,看向前方。
钟离卿端着一碗粥放在她面前,细声的说道:“记得,很小的时候,你就喜欢吃这个!”
“哥,大哥,你怎么来了……!”
“怎么,小娴只希望你二哥来探望就不许我来问候吗?”
“没,没有!”
钟离娴此刻,见着前面的人心已经紧张到极点,手在颤抖的拿着茶壶沏了一杯茶,很小心,很小心地端给钟离卿。
他看着妹妹的一举一动,紧蹙着眉头,心里像是愤怒,又是怜惜。当她的手指触碰到他时,杯子猝然滑落手心,茶水洒落一桌。
他们僵直着对视,不语不言,良久以后。钟离卿看着她眼里渗出惧意,静默道:“你就这么怕我吗,这么怕我?”
钟离娴摇头,再摇头,可是说不出一句话,看着她哥哥转身离开,那眼神不是冷寂的孤寒,而是心疼与怜惜的无奈。
雪凌苑时而会降雪,青竹环绕。屋檐上挂满了一排排的竹铃,风一吹清凌声动,静怡温情。
钟离卿推开门,端坐在竹椅上,无意看向一旁的竹簪,上面的朱红色变得深黑,只有他知道那是用血染的,在涂一层颜料遮盖,记得这是他唯一能做好送给娘亲的礼物,最后却成了娘亲给他的遗物。
门外屋檐上的竹铃,忽而清灵的响动,钟离卿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自言叙说“娘,我想你!好想你,很快,我就会去萧家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到时候或许,或许妹妹就能开心了吧!
入夜,外面下了雪,吹进屋子肆意纷飞。他就坐在竹椅上,看了一夜白雪,落在手心,化成了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