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外,万军窜动,刀光剑影铿锵作响。
“大汗,出事了!”那道命令还没来得及去执行,大营里已经开始骚动起来,紧接着跑进来一个士兵,惊慌失措地禀道。
那士兵前脚刚着地,后脚又进来一个修眉俊目的年轻将领,神色从容,和笑着向耶婪国主打招呼:“托大汗照顾,使我三万将士得以在贵营养精蓄锐,消去长途跋涉之后的疲累,换来焕发神气。”
风泽喜欢把一句话分成几次来说,顿了顿,他才看去震惊望来的耶婪国主,将后面的补充完整:“以及,做一些神鬼不知,对我三万兄弟大有裨益的事。”
“是你、是你杀了他们!”耶婪国主恍然,发疯一样长声吼道。
风泽面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意:“错了,不是杀。而是知道多图都尉腹中藏着对你不忠的贰心,并且你也对他有所芥蒂,所以顺水推舟,用拓峰副帅和赫铎叶护的死,给你除去他最为合适的理由,帮你了却后患。”
末了,他单膝及地,恭声对殷斩白道:“感谢少主不杀之恩。”
他明白,如若殷斩白为了报仇而舍弃一切,那三万精锐妄想活下来。现在非但不是如此,他还有回到漠北大营,继续与苏湛和那些兄弟出生入死,留住那份至真情谊的机会。
殷斩白提剑一动不动,没有多说什么,只沉沉道:“做你该做的事。”
“是。”风泽恭敬应道。起身的刹那,他的视线不经意间掠到殷斩白那条不能动弹的手臂上,面色微微一哀。犹豫了下,终究没再赘言,而是拔出腰中战刀,一刀斩断了扑过来的耶婪国主的右臂!
鲜血飞溅,喷涌而出!
在一阵惨叫声中,他再次欠身一礼,嘱道:“少主万事当心。”语毕,提着淌血的刀向帐外杀去。
那里已经是血光冲天!
脱困的漠北精锐如蛟龙出渊,带着隐忍不发后蓄积的力量,腾腾杀开,与耶婪残军血战一起!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一条手臂被斩断,耶婪国主痛不堪言,惨叫之余拿左手拾起掉落在地的长刀,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叫嚣着砍去殷斩白:“你是个骗子!骗子!我杀了你!”
“是,你总算看清了。”殷斩白长剑袭出,将他另一条手臂钉在桌子上,看着他因为痛苦而扭曲的狰狞面容,冷声问道:“那是因为我的仇者还有一个人,想知道他是谁吗?”
剧痛让耶婪国主龇牙咧嘴,不断呻吟,又因为动弹不得,眼里冒火。
“知不知道,你的三个骨肉是如何死去的?”殷斩白不等他回应,冷笑了一声,“没人杀他们,只是把他们像狗一样关在笼子里,水米不供,饥渴难耐的时候,便自相撕咬开了。喝血啖肉,舔骨食肌,为了苟活,谁也不放过谁……”
说到这里,他低头耶婪国主充斥着血色的眼睛,阴鸷冷笑开,肆意而决绝:“那样的场面,不知道十四年前,你和你的子嗣可有见过?”
耶婪国主定定看着他,身子因为痛苦而开始发抖。
“估计没有印象了。”从他的神色中猜得到了他脑中一片空白,殷斩白自问自答:“北狄数部一直以你耶婪为大,十四年前,一个弱小煌朝岂会放在眼中,更枉论他们阿腴奉承送来大漠的质子。”
“你是……你是……”被这么一提点,耶婪国主想起了一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对,他不可能活下来。”殷斩白幽冷一笑,“八岁到十二岁,每天过着猪狗不如的生活,被你们踩在脚下践踏,毒打羞辱……或者做你们赛艺练射的箭靶,在死亡的边缘看你们狷狂狞笑的面孔;又或者包住他的眼睛,把他同饿狗关在一起,却又不是看他被咬死啖尽的惨景,而是观赏他匍匐在地,从血笼里一步步爬出来的濒死模样……”
说到一半,他忽然打住,眸光潮红,却冷如利剑,“那样,才能证明你们的强大和不可一世,可是?”
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他及时逼回了眼前的一层水雾,自嘲而冷蔑地笑开:“在地上爬了四年,到最后终于爬不起来了,你们也当他死了,准备把他还给那些在皇宫里赏乐看舞的煌朝君臣……谁知道他被人偷梁换柱救下了,非但没有死,反而活着,一直活到了现在,成了一个世人除之而后快的妖孽,苟延残喘,就等着哪一日回来找所有人,看他们能否再如当初,笑得猖狂傲慢,目中无人……”
终于回想起了所有,耶婪国主震惊莫名,对上殷斩白眼里如地狱修罗一样阴鸷的冷笑后,以为他要将他拿去喂狼,身子越发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下意识向后缩去。
“别害怕,我不会杀你。”看出了他的恐惧,殷斩白凌冷笑笑,像在安慰一只极度惊恐的兽物,因而敛去眸底所有的寒芒,反问他:“知道为什么吗?”
他看着颤抖抽搐的耶婪国主,笑意叵测:“中原皇帝在自己的骨肉被人凌辱践踏的时候,非但没有想着给他报仇雪耻,反而跑来喂他毒药,认为他是他一生功绩当中碍眼的污点,一心想要除去。但是你不同,在自己骨肉惨死他国的时候,还能不顾天寒地冻,率领千军万马杀去中原,好让他们瞑目。即便不能排除你忌惮煌朝盛起,以此为借口讨伐它的可能,但终归有所行动。”
“还有,”不等耶婪国主回应,他再次沉沉道来:“应该感谢你,借你的手让中原皇帝尝到了恐惧。而现在,轮到你了,看看你的勇士,是如何在战刀下倒地不起的!”
“你想干什么!”突然进来的一个人吓了耶婪国主一跳,万分惶恐地往帐帘处看去。
“公子……”进来的少年收起沾满鲜血的长剑,对着殷斩白俯首一礼,看着他单薄的背影,哑声叫出了这个久违的称呼。语方脱口,就已经湿了眼睛,哽咽道:“起阳带你回去……”
“带他出去。”殷斩白长吸口气,收回了那些久远而刻骨的回忆,没有回应起阳的话,只沉声吩咐道。
起阳心里百味陈杂,闷痛难言,却又不会违背他的任何命令,一阵悲楚过后,依令而为,拖着耶婪国主挣扎扭动的残身,出了大帐。
看到那副满是鲜血的躯体时,林子默骇得险些绊倒,脸色刷白。直到视线掠到角落里那个安然无恙的冷峻身姿时,才勉强恢复过来。
“苏湛和秦漠寒带兵来了,你快走!”她急急奔到他身边,劝道:“风泽脱困后给他们发的情报,漠北大军不会放过你,你带着沐离他们快走!”
这样的话让殷斩白有些想笑,望着她紧张不已的苍白面容,已经麻木的心仿似被什么东西敲击了一下——世人都巴不得他死,她却跑来叫他走,让他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
“败者为寇,我会走。”默然看了片刻,他沉声道——所有目的已经达成,没有必要继续呆在这里了,何况苏湛已经带兵杀来,再不走的话,风泽便要被怀疑上了。
“你保重。”他握着那把沉香斩,留了三个字眼,转身朝帐外走去。
“殷斩白——”经过身前的时候,林子默喉咙一紧,出声喊住他,在他回身望来时坚定道:“我一定给你找到解药!不管你是谁,都会去看你,拿着沉香小斩去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