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急。”容决收了那药瓶,出声阻止她。
“我敢保证,这药没问题!反正你现在也没事,赶紧服下好吗?不能耽搁的……”见他这般反应,她的心跳莫名加快了几拍,急急解释道。
知道她怕自己拒绝,容决摇头笑笑,慰道:“别紧张,我接受你的好意。只是服药才不久,再喝的话怕两种药相克,缓一阵再服用。”
她一拍脑袋,这才一个激灵醒转过来:“还是你冷静,我一高兴就马虎起来,顾此失彼,让你见笑了……”
“怎会,跟我过来看看。”他含笑摇头,起身离开轮椅,牵过她手臂,将她往另外一个房间带去。
林子默一奇,怕他身体吃不消,赶紧跟上去。
去的是与容决的卧室隔窗而望的一个雅间,干净透亮,采光极好,日用物什一应俱全,竟是女子的闺阁。
“苏姑娘走后,我让人重新修缮的一间雅房。”容决看着惊讶不已的她,淡笑着解释道:“以为你半路经不住折腾会回来,没想到一去便是数月,这间房也就一直空着。现下无处安身,它也有了用武之地,你先住着,有什么不适尽管开口,我就在对面。”
“很宽敞!”林子默既感激又欣喜,终于道出了自己的窘境:“实话跟你说吧……我哥要我回苏家住,但是一想到苏烈,还有那个刁钻刻薄的大夫人,我就一百个不情愿。武叔和我娘找了座梨园小屋,我赖在他们之间也是一盏亮得碍眼的电灯泡,横竖都为难,想到了你这里最舒服,所以就死皮赖脸地蹭来了……”
“什么是电灯泡?”听她道完了所有苦水,容决慰藉一句,又对那个名词闻所未闻,好奇道。
林子默语塞,咳了咳嗓子,不好意思地嘿嘿笑道:“那个啊……这么跟你说吧,就是当一对彼此心仪之人耳鬓撕磨的时候,你却不知好歹地跑上去,无故让人家尴尬,惹得他们在心里诅咒你,恨不得把你灭了!这个时候,你就成了一盏如假包换的电灯泡了,光芒万丈!”
“是有些不厚道……”容决晓得了,失笑道。
“公子,谁不厚道?”赶来的起阳不知道情况,只逮了容决口中的字眼,见他笑如春风,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奇问道。
这一问不打紧,倒让林子默最先尴尬地红了面颊,将他抱来的一堆新衣夺过来,啼笑皆非地道:“话唠子!”
“叫花子!”起阳不甘示弱,哼哼道:“要是换成碰见我,而不是好心肠的先生,准把你赶到天边去,别想在这白吃白住!”
“吝啬鬼!又没让你掏腰包,用得着一毛不拔么?”林子默瞥他一眼,与他半吵半闹地对阵开来:“看你家公子,比你慷慨大方了不知多少倍,都没说一句话,就你会斤斤计较。”
起阳眼一瞪,端直与她闹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响亮声音充斥在房间里,让这座静轩瞬间喧嚷起来,平添一抹暖意。
容决在一旁含笑看着,既没有阻止脸红脖子粗的他们,也没有参与任何吵闹,只长身玉立。待得两人终于安静下来,他才好笑地出声劝解:“起阳刀子嘴,话不饶人,但并没有恶意,苏姑娘习惯了便会自在。还有起阳,同住一个屋檐,说话不要伤人。”
起阳白了林子默一眼,却对容决的叮嘱从不忤逆,点头答应。
“日后就当这里是自己家,不用拘束。”容决放了心,转向看向林子默,静笑道。
“那我就不客气了!”她摸摸自己比城墙还厚的脸,欢喜地嘿嘿笑笑,行将去往浴房的时候,又转回身,再三叮嘱:“容决,你尽快喝下解药,它一定能让你好起来!”
“我会的,苏姑娘不用担心。”
林子默点点头,又托付少年:“起阳,看着你家公子,一定让他喝下解药!”
一听“解药”二字,起阳兴奋不已,频频点头,回头的时候,却见容决朝外走去。“公子,你去哪?”
“起阳,让风泽过来见我。”
“可是那解药……”起阳不从,急声劝他。
“事犹未竟,我不会让自己变成废物而任人宰割,你放心。”容决转开话题,向着相府正堂走去。
回到自己屋里,不经意瞥到窗前一袭白色身影的时候,容荟深吃了一惊,赶忙掩了门,小心翼翼地来到他身后。
“相国大人。”容决转首,回他以一个清浅而温和的笑意,示意他不必慌张。
容荟深深吸口气,平静下来后,谨慎问道:“不知你……可是有急事?”
“不急。”容决没有拐弯抹角,径直坦白:“只是方才忘了问你,此次战后,皇帝对苏家罪女什么态度?”
容荟深始料不及,有些惊愕,如实答道:“早在战事吃紧时就已经无暇过问了,不过苏烈的儿子苏湛近日有想办法为他妹妹开罪的迹象。间或请奏皇帝,以她年幼懵懂,被沉香阁利用为由,赦她无知之过。”
“利用?”容决琢磨着那两个字眼,反笑一声:“相国大人如何认为?”
容荟深不知道他会不会揪着这件事不放,从而让自己牵制苏烈父子,也不敢妄加猜测,沉默不答。
容决没有追问,道:“到底深闺女子,涉世未深,不知道人心险恶,空付一腔义气,却落得一身罪名,以致辗转颠沛,生死无常。”说到这里,他看向容荟深犹疑不解的面容,静笑道:“相国大人,虽说你与苏烈貌合神离,但毕竟两家有过婚约,她是你的骨肉容珏尚未过门的妻子。倘若容世子泉下有知,知道她天涯漂泊,无处容身,可会安息?”
容荟深被他问住,对亲子的愧疚让他有些恍惚:“那你是说……帮她开罪?”
容决颔首默认:“她无过无错,却被人利用而卷入风口浪尖,本就无辜之人,相国大人既然有让自己骨肉瞑目的心愿,想必帮苏湛开一两句口,不成问题。殷斩白为祸世间,人神共诛,也不差扣一顶卑鄙小人的帽子。”
“这……”容荟深有些为难,迟疑不决。不过念着那个病子也是希望自己骨肉泉下安息,嗫嚅了半晌终究答应:“我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是必须。”容决笑笑,语声坚定有力,不容违抗。
容荟深一惊,只得重重点头:“是。”
交代完了所有,将要离开时,门外进来一个眉目英挺的年轻人。容荟深错愕,恍惚想了起来,他就是这个病子安排在苏湛身边的暗手。
“公子。”一进门,风泽俯首欠身,向着容决恭敬行了一礼。视线在对上他不能动弹的右臂上时,心口一阵酸涩,只极力克制着。完后又象征性地抱拳,转向容荟深:“相国大人。”
容荟深不知道这个病子意欲何为,拂袖讷讷道:“不必客气。”
容决踱到容荟深的近前,笑道:“风泽年少英勇,果敢有为,率领手下将士深入虎穴,斩敌心脏,为相国大人树了威望,想必相国大人也心存感激。”
容荟深猜不出他的言外之意,赞道:“风将军英勇善战,本相佩服。”
“能得相国大人盛赞,末将受宠若惊。”风泽含笑应了一句。
容决笑笑,随意却又意味深长:“既是如此,容决冒昧举荐,不知以风泽的能耐,若是涉足朝堂,能否得相国大人相助,多加提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