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离,”容决出声唤住她:“先留下来,等伤势好后再作打算。”
“他说的没错。”林子默亦走上前,劝她道:“皇帝恼羞成怒,这几天肯定会加派兵力寻找你们的踪迹,贸然出去的话,如若被发现,凶多吉少。”
容决看去她,眼里尽是歉疚:“不能给你们一个安稳无忧的住处,我有罪。”
听到那句话,沐离心下一痛,视线从林子默的身上移到他面上,嗫嚅许久,才艰难地点了点头。
“阿离师姐……”看着轮椅当中这个病弱的男子,昀昭不知道为什么有些怕他,往沐离身后躲了躲:“那斩白少主怎么办?你不跟我去找他了吗?”
心知自己半死不活的样子吓到了这个孩子,容决让起阳把他从沐离身后带到了自己跟前,伸手抚上他脑袋,浅笑着解释道:“阿离师姐没有骗你,斩白少主有事在身,短时间内回不到沉香阁。”
“为什么?”昀昭固执地问他:“阿离师姐说,你跟斩白少主是朋友,那你知道他去了哪里吗?什么时候会回来?”
“知道。”容决颔首笑笑,“他说皇帝现在抓他,所以不能现身,那样会连累你们,就去了一个很安全的地方,在那里避难。”
“那些人要杀我们,他一个人会不会有危险?”昀昭听得将信将疑。
“不会。”感激让容决面上的笑意加重了一些,看着孩童天真而稚嫩的面容,他摇头笑笑,耐心解答他一个又一个的问题:“斩白少主会小心的,不会让那些人找到自己。”
昀昭有些放心,稍稍琢磨了片刻,再次仰起脑袋,谨慎道:“可是那些人把你当成斩白少主……”
“他们不认识我。”容决含笑应道:“阿离师姐和你住在这里,也不会被他们找到。等到斩白少主回来后,他就去接你们。”
“……”昀昭嗫嚅了几下,面上的紧张这才消去,对着容决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那我就和阿离师姐在这里等他。”
容决摸摸他的头,点头笑笑,没再说什么,只抬头看去简回春,示意他有事先走。
安顿好所有人后,之后的两天里,沐离因为受伤在屋内静休着,没有出来。起阳和林子默一直陪昀昭在院中玩耍,消了他对这片陌生地方的拘束感,使得他开始多话起来。容决只坐在轮椅中,含笑望着他们嬉笑打闹的身影,神色平静,看不出心里在想什么。
不过子夜时分,他去见了一个人,将他从梦中惊醒。
“谁!”迷迷糊糊中看到临窗站着一团白色的身影,容荟深以为见到了鬼,惊悸地直直坐起。
“相国大人,打扰了。”容决回身浅浅一笑,示意他不必害怕。
“你……”听出声音后,容荟深吃了不小一惊,即刻掀了被角,起身下榻。
“不用紧张。”见他慌张到差点被睡袍绊倒的地步,容决启齿淡笑:“相国大人不必紧张。”说罢,他离开了窗边,坐到了一张梨花木交椅上。
容荟深这才渐渐平静下来,却是忘了就座,杵在当下问他:“不知你深夜来此,有何……”
“不为什么。”容决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上元夜里发生的事,相国大人可有听说?”
容荟深点点头:“听说了,我与苏烈去看过皇帝了。”
“情况如何?”容决指了指旁边的凳子,邀他就座。
想起皇帝狼狈不堪的惨样,就座之后容荟深抽了抽嘴角,有些想笑,几经克制才没有幸灾乐祸,道:“伤处不甚雅观,被苏烈暗地里落井下石地取笑过。”
“是么?”容决反问一句,自言自语一样低低道:“他也有今天。微不足道的屈辱便让他失态至此,想若是被人像狗一样踩在脚下,心里会是何种滋味。”
容荟深被这句话震到,猛地抬头看去他。
容决敛去笑容里的寒意,换了一个话题:“听说最近朝中来了一个宁王,可是?”
“是,滕忠及其家眷已经来到京城,深受皇帝照顾。”容荟深不敢欺瞒,如实道:“并且皇帝有心,让太子接近滕忠女儿,想来已有打算,不久……不久就会有动作了。”
“皇帝舍弃你和苏烈,另外培养心腹,相国大人心里是何想法?”容决了然一笑,问他。
“……”容荟深唇齿微动,不知道该如何接话,长久不出声,面色黯然。
“太子秉性如何,不知相国大人可有观察过?”容决也没有追问的意思,话锋陡转。
容荟深有些跟不上他的思路,抹了抹额上的细汗,道:“看似不学无术,实则深藏若谷,只是被皇帝压制着,难有作为。”
“可堪重任?”
容荟深思量一番,道:“堪,亦不堪。”
“何解?”
容荟深组织了一下言语,斟酌着解释道:“皇帝寡情,易众叛亲离;太子重情,易遗留后患。从这点上来说,他若能折中,才能成大气。”说完,犹疑地看去容决,不晓得他意欲何为。
容决但笑不语,片刻沉吟后,才明确了自己的意图:“皇帝与太子之间,若只能择一而侍,相国大人愿意尽忠于谁?”
容荟深面上的震惊无以名状——果如自己此前所料,他有了胆大包天的念头……
“相国大人?”见他惊在当下,容决唤了唤他,莫测再问:“侍奉一个毫无容人之量的寡情帝王,越往上爬,相国大人可越能高枕无忧?”
容荟深一个激灵回过神,结结巴巴地道:“你是说,要我……要我……”
容决没有回答,只莫测笑了笑,起身作辞:“时值深夜,该长梦酣眠,搅扰之处,容决再赔不是了。”
如容荟深所测,他必须要让皇帝就此长眠下去——那晚看见他眼里冰冷无情的杀意后,他笑自己身体里流淌的那些血液,如果可以,直想一刀斩断它们!从此以后,与那些人再也没有任何牵绊,骨肉也好手足也罢,皆烟消云散。
皇帝不死,沉香阁那些整日担惊受怕中的人便永远也没有安宁日子——所以,他必须要做一个弑父杀君的狼子畜牲。
而对于秦漠寒,他无法接受他的好意,只能尽早将他推向他应该达到的高峰,以感谢他心中尚还存有的那份手足之情。
容荟深尚还处在震惊当中,等他回过神后,容决已经移到门口处。看着那抹冷异的白色背影,他扬声问道:“你做这些……到底为了什么?”
为什么?容决只想笑,对上容荟深犹疑不决的面容后,冷冷反问一句:“相国大人可还知道,你疯癫失踪的妻子现在何处?”
容荟深再度惊愕,张着的口半天合不上来,喃喃道:“你知道、你知道她在哪里……”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
容荟深面色骇白地惊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