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清河王被害的消息已是次日午时,长兄高孝瑜一夜未归是被扣在了宫中,直到午时才被放出来。
皇上终究还是行动了,难怪昨日宣人赴宴的时候并没有召很多人,一是能营造一个宫宴的假想,二是能在杀害清河王之时少一些知情人。这是杨愔想出来办法的,算是万全之策了。若是单独宣召清河王的话,一旦出事难免会遭人话柄,但若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出了事,想必也没人会大胆到把这事加到皇帝身上,除非真心想要谋反,那样便是乱臣贼子,师出无名,大可以杀之、除之。
起初宴会上还是歌舞升平,众人已在殿内吃上酒水了,而清河王高岳是同皇上一起进到大殿的,当时高孝瑜便觉得哪里不对,只是蹙了蹙眉,便把心事搁下了。哪知正当大家喝得尽兴时,清河王扑倒在桌,桌上的佳肴也尽洒一地。半空中突然扔出一个头颅,一看,正是那被传与清河王有染的薛贵嫔的头颅。殿内的皇亲贵胄顿时慌作一团,有些懦弱胆小者就想着悄悄溜走,高洋却早有防备,已命人在大殿门口驻守,不准放走一个在场亲贵。高孝琬和高演同坐一桌,两人自是猜到了内情,只是对视了一眼便什么都没有说,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
高洋首先令人抬走了清河王的尸体和那颗鲜血淋漓的头颅,又叫人诊断死因,其实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罢了。后来太医令奉命在大殿内对着众位皇亲解释道:“清河王高岳今日酗酒过度,乃是突发疾患而亡。”寥寥几句便算是给了交代,可是明眼人谁看不出,清河王分明是中毒而死的!只是在这种时机下谁敢多言?宫内监军就在殿外,赴宴者只自己一人,家中亲眷都不在场,他们赌不起。这便是杨愔的后招了。而那薛贵嫔连解释都省了,直接安上个畏罪自杀就算是交代了。
待到一切已成定局,高洋派人去清河王府宣完旨意,以“暴病身亡,感怀家人,风土厚葬”就把事儿了了,不知该称赞杨愔的处事之才,还是该嘲笑高洋的昏庸无道。
自从出了清河王一事之后,那些参加当日宫宴的人都甚少出门了,怕招惹是非。高家兄弟这几日也都在府中,连访客都一一拒之门外。高孝瑜整日关在屋内不知在忙些什么,高孝珩还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恐怕只有那些珍稀绝迹才能入得他的眼,至于那个高长恭也是许久不见,他向来都是很少现身的,多半在他自己的院落里,不知在干些什么。而那个高孝珩,自从闲在家中之后,往苏离的住处跑得就更勤了,以前三两日来一次,现在几乎每天都要来报道。
一到夏日里人也跟着犯懒,苏离睡了个午觉,不想就过了一个多时辰,唤来蕊儿打水梳妆,却是高孝琬端着水盆进来了。苏离有些惊讶,刚刚睡醒只着一件单衣坐在镜前,面对着他显得有些窘迫:“怎的是你呀?”
“怎么就不能是我了呢?”高孝琬狡黠一笑,坏坏的反问道。
苏离被看得不好意思,低头捋着鬓发,避过了他灼热的眼神。铜镜映衬着她娇羞的模样,高孝琬放下水盆就站在她的身后,痴痴地看着镜中的她。未施粉黛的脸颊白如明雪,长长的睫毛,俏丽浓密,还有一对似蹙非蹙的娥眉,我见犹怜。
“我替你画眉可好。”高孝琬勾起唇角看着镜子里的苏离,她讶异地抬起了头,与镜中的他四目相接。苏离的心颤了下,慌忙垂下了眸子,推辞道:“还是我自己来吧。”
高孝琬不置可否,大步上前,执起梳妆台上的眉笔,温柔道:“抬起头来,我替你画眉。”
苏离揪着衣襟缓缓抬起了头,脸颊因害羞而晕红,美目流转,顾盼生欢。高孝琬轻扶着她的鬓角,在她的眉前描摹起来。
“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看着镜中娇羞的人儿,忍不住调笑道:“不知那张敞为他妻子画眉时,是不是也是这般情景。”
苏离嗔了他一眼:“怎能与他们相比,高大哥莫要开苏离玩笑了。”
“怎么不能?”正当高孝琬想辩解的时候,蕊儿出现在门口,见着屋里小姐和主子都在,不好打扰,就站在门外低声道:“主子,白浅小姐来了。”
高孝琬愣了片刻,才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蕊儿在屋外应了一声,只是拿眼角偷偷地瞟了眼苏离,什么也没说恭敬地退下了。
高孝琬在听到蕊儿的通报以后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只是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倒叫苏离头一次觉得他也有捉摸不透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方才的气氛,两人默默地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没坐多久,高孝琬也起了身,随意嘱咐了两句便离开了。苏离猜测着多半是因为蕊儿口中的“白浅”,她莫名好奇起来。
苏离的小院儿离高府大堂尚有一段距离,高孝琬赶过去的时候,罗衫女子已经坐在了大堂里,正端起茶杯饮茶,见着门口之人,兴奋得搁下茶杯就迎了上去:“孝琬哥哥,你可算是出现了。”
高孝琬挪开了她挽在自己臂弯上的手,温柔道:“白浅妹妹来了,我怎么舍得不出现呢!”
听了这话,白浅美艳的脸庞上顿时露出了明丽的笑容:“还是孝琬哥哥最好了。”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嘴唇微微嘟起:“听人说府上来了个女子,孝琬哥哥整日都陪着她……”
“所以你立马就从清远寺赶回来了?”高孝琬没有回答,反而调侃道:“我就说嘛,白浅怎么可能在寺庙呆得下去呢。”
白浅嗔了他一眼,对高孝琬打太极的态度有些不满,噘着嘴不说话。
高孝琬拿脸凑近看她,直看得白浅羞红了脸,才哈哈大笑道:“谁人能比得上白浅你呢,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那女子只是见她可怜多些照拂而已。”
女人的虚荣心总是需要满足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你告诉她你是最美的,最好的,无人可替的,在她看来就是最动听的情话。女人是视觉跟感官的动物,只要这二者满足了,其他都不重要。所以,不管是真话还是假话,哄骗也好,真心也罢,面对倾慕之人,能听到这样一番话,怎能不脸红心跳的。
而此时的苏离却扶在墙头听得真切,心里像被揪起了一块儿,鼻头也酸酸的,原来一直只是误会吗?他对她好,他对她的温柔都不过是怜悯罢了,是她痴心妄想了。她何时见过他那样不羁的笑容,心底隐隐有些羡慕和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