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浣衣局的时候,其他人仍在酣睡中,苏离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心中想着方才的事,一夜失眠。窗外的月光依旧是那么亮堂,想起那夜笛音入梦,不知是谁在吹笛奏曲,尽是那么的动听,让人全身都舒坦了,就恍如没有这些是是非非,她还是像当初一样,跟韩爹一家在村里简单的生活着。
不多时,天就亮了,身边的同伴都转醒了,朦胧着睡眼摸索衣物,苏离也同着一起起身了,简单的梳洗一番后又开始了新一天的活计。每天都有一盆衣服等着自己,这样子的日子似乎也是再简单不过了,有了小宝的前车之鉴,如今的她也怕与人交心了,唯一还能信任的便只有果儿跟昔人。只是,她们便能全然信得过么?
浣衣局洗衣池被四面墙围住,虽然不小,但也不大,抬起头来便只能看见四方天空,简单也孤寂。
“苏离——”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叫得还是自己的名字,苏离一个激灵,下意识朝门口望去。深色的宫服,挽着保守的发髻,体态有些微肿,脸上依旧是常年见不到一丝笑容,正是许久不见的陌风姑姑。苏离扔下了手中的脏衣服,将手上的脏水随意抹去,才不安地走到陌风的面前:“姑姑今天怎会来这里?”
从陌风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这叫苏离更是忐忑了,难道是皇后不肯放了自己?还是赵良发现了她?还是皇上发现了她?还是其他什么始料未及的事情……
陌风在她身上扫了一眼,才老神在在道:“太子很喜欢你,求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让你在书房伺候笔墨,今日你便可离开这里了。”
苏离呆了呆,太子?突如其来的消息不知是欣喜还是落寞,离开这里又要回到争斗中,苏离本能的有些抗拒。浣衣局的几天,让她渐渐生了惰性,有时候想什么也不管了,就这么简单的活下去吧,可是现实不允许这样,自己当初进宫可不是为了来洗衣服的。
有人喜便有人忧,有人走在圈子里,有人还活在套子中。苏离可以真切的感觉到大家的羡慕之意,大概想着,太子要的人是自己那该有多好。总是在欣羡别人的东西,不过是看不透罢了。
陌风姑姑仍是沉默寡言的,看起来很严肃,跟着她走过长长的甬道,又向左拐进昌华宫的小道,远远便瞧见一个青衣男子等在门口了,瞅着一行人越来越近,男子展开笑颜迎了上去。陌风首先蹲身行礼:“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苏离也规矩的蹲身行礼,高殷见她来了,早就乐了,哪里在乎这些小节:“我一早便去求了母后,软磨硬泡她终于答应了,没想到速度这么快,陌风就把你带来见我了。”说着也不管在场的奴才,拉着苏离就往内殿走去。
苏离回头看了眼其他的宫人,他们仍守礼的低着头,又瞅了瞅亢奋之中的太子,他拉着自己的手不放,不由有些尴尬,这要是让皇后知道了,恐怕又是罪过了,苏离扭了扭手腕,拉着高殷停下了步子:“太子,还是让奴婢自己走吧,这样不好。”
高殷愣了愣,看见自己正抓着人家的手不放,也不由红了脸,摸了摸脑袋傻笑着:“我一兴奋就……”也不知说什么好,便又转移话题道:“苏姐姐,你以后就不用再受累了,我已经求了母后,以后你就留在我宫里服侍,总比在浣衣局里洗脏衣服强多了!”
苏离很感激高殷的援手,没想到只有两面之缘他便可以这么帮自己。也许人是有区分的,不是交情多他便会向着你,也许危机关头,落井下石的反而是那些看似纯良的身边人,而那些角落里默默无闻的点头之交却是救命的稻草。看着他稚嫩的面孔,只淡淡一笑什么也没说。
安静的日子没几天,朝堂便出了事。赵良沉寂了多日终于向南嘉发难,说他是江湖术士,满嘴胡说八道,就连当初给太子测字的旧账都翻出来了,指责他胡言污了太子,造谣生事,误了国本。一条一条都大了去了,直说得不知情者也在堂下指手画脚,啧啧不满,甚至联名要罢免南嘉,再打五十大板,轰出朝堂。南嘉本是常山王高演的人,哪里容得赵良如此放肆,当场一脚就把他踹趴下了,惊得在场众人再不敢言语。皇上自然也是傻了眼,无助地瞅了瞅一边的宰相,杨愔使了个眼色叫他按兵不动,高洋也就心安了,这些年来,有杨愔在便没有摆不平的事情。杨愔也想着让这个赵良吃点教训,此人平日里太过张狂,虽说还得利用他分点注意力,好叫常山王一干人没那么多功夫专对付自己,但也不能太过纵容,他所期望的不过是一个一展拳脚的平台,他还不希望这朝堂里越发的乌烟瘴气。
只是这赵良哪肯罢休,偏偏就咬住南嘉不放,南嘉向来淡定自若,不争也不辨,只叫流言蜚语愈演愈烈,一时倒不好收场。一来毕竟是常山王的人不可轻易动之;二来,赵良为人也不见得好到哪儿去,只是关乎到太子的声誉,便是重中之重了,马虎不得,倒一时没个决策。
虽说前朝尚未定论,可是后招不可不防。苏离是想到注意了,只是不知太子愿不愿答应,就算是答应了,皇后会同意么,皇上会同意么?这都是问题。
苏离默默整理着书架,却心不在焉,满脑子都是南嘉的事,这会子太子高殷还没下学,也还没机会跟他提。正想着,背后就有个身影窜到跟前,一张放大版的高殷的脸便出现在眼前,惊得苏离差点没打翻书架,不由皱了皱眉佯怒道:“太子这是做什么,倒吓了奴婢一跳,怎么今日这么早就下学了?”
太子将手中的书籍随手扔到书桌上,才笑嘻嘻道:“还不是担心苏姐姐你吗,早上见你心不在焉的,走的时候喊了你几声都没怎么答应,想着你是不是有事儿,才向太傅告了假跑出来了。”说罢,又眨巴着眼睛盯着苏离道,“姐姐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可以跟我说说。”
没想到太子观察这么细微,心里不免有些感动,想了想还是把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太子知道前朝有一个叫南嘉的官员么?”苏离小心翼翼地,试图引导着太子。
高殷想了想,点头道:“知道,他似乎是皇叔的亲信,但是父皇也很喜欢他。”
见着高殷有些了解,也免了自己解释了,才把话头又在心中理了理方道:“他是奴婢进宫前的朋友,他的学问也很好,太子不是不喜欢刻板的教学么,叫他来教您正好。”
提不得朝堂纷争,若是直说了反倒不好,太子帮了吧,觉着像是包庇,不帮也不是,以这样的由头刚好。可惜太子却想偏了,狐疑地看了眼苏离:“那人是姐姐的相好?”
苏离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太子如此大胆陈词,刚想反驳,又止住了嘴。误会就误会吧,这宫里没几个知道她的过去,只要能达成目的帮到南嘉便好。
见苏离没有反驳,高殷眼眸一亮,以为自己言中了,不由得惊讶起来,满口便答应了:“这件事儿你就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了。况且我听说他最近跟赵良那家伙闹得挺凶的,我去求了父皇便是,这样也免了朝堂纷争,父皇应该是应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