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见高长恭正朝自己走来,苏离起身相迎。
回想坠崖当日,她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也是直到那一刻才认清了自己的心,到底爱着谁。或许说,很早以前,他就闯进了自己的心里。她很庆幸,她和他都没有死,一切都还不晚。
苏离看向高长恭的眼神有些迷离,这个男子终于为她摘下了面具,触手可及的再不是那副冰冷的铁面,而是完完整整、真真实实的他。犹记那一夜,她第一次请他摘下面具,还记得他当时对自己说的话,“我愿意为你放下过去,你就是我高长恭的未来”。从追杀到坠崖,如今隐居桃花村,过着简单的农家生活,想来一切都太不真实了,幸福得令她害怕,害怕又是那镜中花,水中月。
“阿离,在想什么呢?”高长恭捏了捏她的脸颊,佯怒道,“跟你说话都不回一声的。”
苏离吃痛一叫,这才回过神,看着高长恭阴着的脸,立马眉开眼笑地解释道:“我没想什么,你刚说什么了?”
高长恭看着她拼命讨好扮乖的模样,无奈地摇摇头:“真拿你没办法,我见你这两天痰症还没好,特意去采了些车前草来,正好赶着中饭,一起用了。”说罢,将药坛子里的药倒出一碗,递予苏离。
秦冬莲一瘸一拐走上前来,瞧着这副郎情妾意的情形不禁打趣道:“看你们这骨子甜蜜劲儿,真真是羡煞旁人咯!还分什么房啊,要我说,你们就赶紧成亲吧,我老婆子来帮你们证婚!”
“秦婶儿!”苏离羞得直跺脚,高长恭的眼角眉梢却尽是喜色。
桃花村虽地界小,但是人丁兴旺,家家户户几乎都有个一子半女的。以往,村子里的孩子最多帮父母做点儿活,常年不出桃花村,村里识文断字的不多,孩子们也就这样荒废了。苏离刚好会点儿诗书,平日里也自愿去教导孩子们,因着温婉的性子,倒是挺受孩子们的喜爱,村民们心中也欢喜得很。
“姐姐,‘指九天以为正兮,夫惟灵修之故也’,是什么意思啊?”
福儿拉着苏离的衣襟,小小的个子,满脸的求知欲,煞是可爱。他是村长的儿子,村长夫人当年早产生下的,从小体弱多病,但小模样却是人见人爱。苏离宠溺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坐在一旁的石凳上耐心解释道:“这句话的意思是说,我指着苍天起誓、让天作证,我的忠诚只因为君王。”
福儿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想了一会儿又道:“说这句话的人一定是好人!”
“哦?”苏离一脸好奇,“你怎么就断定他一定是好人呢?”
福儿支着脑袋想了想,奶声奶气道:“我爹曾经说过,一心为他人的人都是善良的好人。”
苏离默默勾起唇角:“你爹说的不错,福儿也要做个善良的好人。”
福儿郑重地点了点头,村长王贵正好经过,对着苏离笑呵呵道:“你跟高公子真是桃花村的大贵人,孩子们有了你我们也放心不少,高公子身手了得,一看就是习武之人,帮了大伙儿不少忙。”
苏离站起身,谦逊道:“你们于我和长恭有救命之恩,要不是大伙儿,我们恐怕早就死了,村长这么说,我们不敢当啊!”
王贵怅然一笑,摆手道:“别说这些了,我们家福儿没让苏姑娘烦心吧?”
苏离瞧了眼福儿,小脸粉粉嫩嫩的,冲自己眨巴着眼睛,眸子亮晶晶的,似是要滴出水来,真是可爱极了。苏离掩唇笑道:“福儿很乖,没有添麻烦,倒是……”苏离朝墙角边努了努嘴,“那孩子不知是什么原因,总是一个人呆在那里,问他什么也不说话。”
王贵一瞧,暗自叹了口气,对着苏离低声道:“这孩子萧克,是跟着他父亲一起来的,原本也不是桃花村的人,因为梁国战乱,被逼才逃到了这里。”
“他们是梁国人?”苏离讶然,对那个孤僻的孩子愈加注意了,“那他为何……”
王贵招了招手,示意她到外面说话,待到撇开了旁人,这才开口道:“咱们村儿有个颠老头儿,最先就是他带着这孩子来村里的。当初他自称是梁国的皇室宗亲,因为被陈主给灭了国,这才带着孩子逃到了齐国。听说一家老小就剩下他们了,起初还想着复国,可是哪有那么容易?”王贵深深叹了口气,才又道,“生生给折腾成现在这副样子,整天疯疯癫癫的,除了喝酒就是喝酒,这孩子也就顾不上了,渐渐养成了孤僻的性格,看着倒是可怜的紧!”
“那您说的那个颠老头儿是住在哪边?”
苏离有些好奇,王贵隐晦地朝东边指了指:“朝那边笔直往前走,最后一户人家便是。怎么?你要去那里?”
苏离慌忙摆手道:“不不不,我只是好奇问问罢了。”随即又展颜笑道,“您放心吧,这些孩子我会好好照顾的。”
送走村长,苏离便独自回到小学堂,还没到门口,就听见里面闹哄哄的,连忙加快了步子,进去一瞧,几个孩子已经闹作了一团。情急之下,苏离上前将他们都分开了,瞅着坐在一旁的福儿道:“怎么回事?怎么打起来了?”
福儿嘟着嘴,指着萧克道:“刚才二柱玩沙包不小心砸到了他,然后他生气地将沙包扔了,二柱就说了他几句,两个人就打了起来。”
苏离听得云里雾里,皱着眉又看向二柱,这孩子正低着头,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地,苏离撇撇嘴,柔声道:“告诉苏姐姐,到底怎么了?你都说了什么?”
二柱顿时红了脸,揪着衣摆支支吾吾道:“我说他是疯子,他爹也是疯子……”
苏离皱了皱眉,严肃道:“以后再不许这样了,大家要相亲相爱知道吗?二柱,还记得姐姐教过你什么话么?”
二柱悄悄抬眸看了眼苏离,又慌忙垂了脑袋,喏喏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苏离欣慰地拍去了他身上的灰土:“这就对了,光学没用,要记住。你想想看,若是有人这么说你跟你爹,你是不是也很生气,很难过呢?”
二柱没说话,只是默默点了点头。苏离这才朝萧克望去,一眼便瞧见了他额角的伤痕,担忧道:“疼吗?姐姐带你去擦药。”
苏离刚想牵起萧克的手,就被他狠狠地甩开了,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屋子。苏离诧异地望着那个远去的身影,在她心里,他只是一个国破家亡的孩子,需要的是比常人还多的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