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伟平坐在F大附近的咖啡馆里,等着周清莹。父女两个人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面对面坐在一起说过话了。
周清莹在他的心目中一直是个漂亮、听话、文静、懂事的女孩,但又有些过于内向。他一直非常疼爱女儿,把她视为珍宝。其实他和妻子早就没感情了,本来他打算为了女儿和妻子维持着家庭,但没想到却遇到了陈梦洁。他承认他是有野心的,他不甘心就只在一个小城市做一辈子小职员,所以当机会来临的时候,他几乎没有什么考虑就放弃了原本就不留恋的家庭。
事实上,他最怕的不是伤害到妻子而是伤害了他的宝贝女儿。当他特意避开清莹,找妻子摊牌的时候,怎么都没想到女儿会提前回来。那个敏感的孩子进门一刹那就明白了发生了什么,她只是默默看了他们一眼,一声不吭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他和妻子正式离婚后,他以为女儿会吵会闹会反对,可是她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他也以为女儿打算采取敌视态度,可是清莹也没有,很正常地和他说话,只是他感觉到女儿对他已经没了往日的亲昵。
周伟平虽然心里内疚,也担心会失去女儿,但还是自我安慰父女的感情不会受到影响。离婚后清莹和母亲住在了老屋,他则去了S市。按照离婚协议,清莹寒暑假会和父亲一起过。可是她却坚决地拒绝了,无论他如何劝说,清莹都不肯到他家里。他只有在过年的那天才会看到女儿,每年初二清莹会抽出一天和他一起去看望祖母。
他想也许这个孩子只是需要时间,总有一天父女会和好的。那一次周伟平听到老家的邻居说前妻经常会打骂清莹出气,他气愤地赶到老家,找前妻理论。那个也曾经美丽过的女人,却变得如此憔悴,再次看到她的时候,他甚至都不忍心责备她什么。但前妻看到他就疯狂地扑上来对他又打又骂,他实在不能忍受让自己的女儿和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他以为清莹会跟他走,可是她只是看着歇斯底里的母亲,冷冷地对他说:“你可以离开了,我绝对不能跟你走的。”
事情在陈梦洁生下儿子之后变得更糟了,从那以后清莹甚至拒绝再去看奶奶。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嫉妒弟弟,他也找时间和清莹深入交谈了一次,告诉女儿自己永远爱她,不会因为弟弟的到来有任何改变。她只是低着头,从头到底没说一句话。
周清莹走在去见父亲的路上,心里一片清冷。还记得父母刚离婚的时候,奶奶在家里指出她爸爸的鼻子又哭又骂,并口口声声说坚决不会认那个狐狸精。当时她是多么感激那个疼爱她的老人。可是16岁那年,陈梦洁在医院产下一个儿子,一切都改变了。她以为她是不在乎的,但那天居然鬼使神差地逃课,坐了火车赶到S市,去了陈梦洁临产的医院。在病房门口看到病房里抱着孙子的奶奶。她不怪奶奶,毕竟那是自己的儿子和孙子。他们谈话的内容她没听清楚,但却听到了奶奶的一句话“清莹毕竟是女孩,现在我有孙子了”。所以当过年祖母打电话来问清莹为什么不去看她时,她只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我只是一个女孩罢了,有孙子陪你就够了”,就挂了电话。她一点都不想否认她小心眼、她嫉妒、她怨恨,她真的一点都放不下。
前妻出车祸后,周伟平再次提出让清莹和他一起生活,那一次他叫上陈梦洁一起去老家接女儿。周清莹没有像往常那样沉默,她指着他的鼻子,恶狠狠地说:“你们这对狗男女,滚出这里!”他不敢相信,这是他的女儿。“狗男女”,这样的词居然从他女儿口中说出,还是在骂他这个做父亲的。
清莹考上大学后,在他再三邀请甚至最后到了请求的地步,清莹终于答应去他家吃饭,那天他还特意支开了妻子。他希望女儿能和弟弟相处一下,能够对弟弟改观。2岁的儿子似乎非常喜欢这个姐姐,一直对着清莹呵呵笑。可是清莹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看自己弟弟一眼,她只是静静地坐在沙发,面无表情地看电视。当保姆怀中的小儿子,伸手拉姐姐的时候,清莹只是轻轻拨去他的小手,表情放佛是在掸去灰尘一般。他的心沉到了谷底,他想他们父女之间这辈子也许就只能这样了。
“清莹你来了。”
“恩。”周清莹坐下,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低着头。
“要喝什么?”
“温水。”
周伟平怀疑如果自己不开口,她能一直这么沉默地坐下去。
“我听说齐氏的齐天呈在追求你?”
“恩。”
“你知道齐氏的背景吧。”
“恩。”
“你喜欢他吗?”
“……”
见她没说话,周伟平自顾自说下去:“我觉得你和他不太合适……虽然他很有钱,但……”
周清莹不客气地打断了他:“这是我的事情,无论我怎么选择,都不用你管。”
“我只是关心你。”
“不需要。”
“那我走了。”见父亲没有再说话,周清莹干脆起身。
“清莹!”
周清莹停下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我们不能像从前那样吗?你要怪我就说出来,不要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还不能冰释前嫌吗?”
“不能。”扔下这两个字周清莹就直直地走了出去,没有再理会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