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住在东所里的十二名秀女便已经在前殿候着了,只是嬷嬷们都还没有到,秀女们便三五个一团聊起天来。我与璟珍站在一起,铃兰早跑到旁边打听消息去了。璟珍问我:“你隔壁屋子住的是谁?怎没见她与你一起?”
我叹了口气,把昨晚我吃了闭门羹的事说给她听,又往独自一人立着的乔佳曼云那看了看,示意璟珍去看,只见她面无表情的站着,双臂交叠在身前,硬是把想上前和她搭讪的秀女都赶跑了。只一人孤零零的立着。
璟珍道:“看她样貌娟秀,怎会是这样的性子。只怕这一个月你是要孤单了,要不然,你就天天来找我玩吧。”
我扑哧一笑,道:“姐姐不嫌我叨扰就好。我看那乔佳氏倒不是高傲,只是不喜与人交往罢了。”
正说话间,便见到苏嬷嬷匆匆赶来,叫我们快些赶去撷芳殿,称太后身边的训诫嬷嬷已经在那边了。我们连忙赶去。一进殿,便看见一丽人,穿着秀女的衣裳,神采飞扬,俏生生地立在一位有些年纪的嬷嬷身边,正拉着嬷嬷的袖子说话。
这丽人容貌甚是出色,肤白胜雪,眉目如画,双瞳剪水,朱樱一点,端的是倾国倾城的样貌。再看她身姿绰约,即便是穿着与他人同样的衣裳,也遮不住她的绝代芳华,硬生生的把殿里其他秀女都比了下去。
更可叹的是,她容貌如此艳丽,却无矫揉之态,眼波流转间少了一份妩媚,却多了一份英气,说话间也是爽朗可亲的。
只听她道:“张嬷嬷,好久没见啦,太后她老人家身体还好吗?我也有些时日未去与太后请安啦。前些日子御医开的药吃着可有效果了?”
那张嬷嬷微笑着,恭敬地道:“太后娘娘福泽安康,身体倒是比前些日子好些,只是记挂着梓瑶格格。太后说梓瑶格格如今身份不一样了,是应选秀女,他日要入宫伴驾,想是能常见到的,也不急这几日了。”
喜塔腊氏梓瑶听了这话,立时笑了,道:“梓瑶多谢太后娘娘惦记,只要太后娘娘身体康健,梓瑶就放心了。”
原来这丽人名喜塔腊氏梓瑶,是从一品兵部尚书独女,其父不仅任职兵部,还是前朝郡马,娶得是一位郡君,故梓瑶也算是与皇室沾亲带故的,人人皆称她一声格格。
待我们都依着苏嬷嬷的安排站好,却有一秀女姗姗来迟。她从外面款款走来,殿内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我看着她,只在心里默念出诗经里的那首《硕人》:“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若说她是倾国倾城貌,只怕比之前的梓瑶更胜三分,若说她婀娜多姿的风采,却是比乔佳曼云更加楚楚动人。当真是当得起皇后娘娘那天生丽质的四字评语。可谓是春半桃色,端丽冠绝。
这位丽人,便是正二品吏部侍郎幼女,名乌雅氏幼芙,与喜塔腊氏梓瑶一样,都是二八芳龄,正式风华正茂的时候。
她自幼养在深闺,确是名声在外,她母亲原是京城第一美人,生的儿子女儿更是一个比一个美,最美的是这幼芙,外人皆道她是宓妃重生,可见她的美貌堪比洛神。
看到这两位都是资质上佳的美人,再看看乔佳曼云的容貌也甚是出色,众人的面色都灰暗了一截,想着珠玉在前,自己还有希望吗?
只见乌雅氏幼芙无视众人惊讶的目光,径直走到张嬷嬷身前,略屈身施礼道:“嬷嬷恕罪,我来迟了。”声音也是极温柔的。
张嬷嬷忙屈身回礼,道:“小主这是折煞奴婢了,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些。”旁边的梓瑶却是不满风头被抢,略昂了头,嗤笑一声,道:“乌雅妹妹是慢性子,只是我们早到了。”
那幼芙并不说什么,连看那也不看梓瑶一眼,便转身走了,把梓瑶气的咬牙。
待梓瑶也回了位子,苏嬷嬷清清喉咙,道:“各位小主,我身边这位是慈宁宫的张嬷嬷,专门负责教导大家礼仪的。”众人参差不齐的道:“张嬷嬷好。”
张嬷嬷收起刚才的好脸色,面孔一板,正色道:“各位小主,如今你们进了宫,就不是以前在家里宠着的小姐了。宫里有宫里的规矩,小主们日后是要在皇上身边伴驾的,若是有一点行差踏错,那便是不得了的大罪。奴婢奉太后之命,把宫里的规矩一字不漏的说给小主们知道,还望小主们牢牢地记在心里,日后若是犯了错,不止奴婢要一并担了责任,还会牵连到小主们的家人。”一听到要牵连到家人,秀女们这才后怕起来,忙收敛心神认真的听了。
张嬷嬷这一说,便说了两个时辰,众秀女也站了两个时辰,早累得摇摇欲坠了。但想到张嬷嬷刚才轻描淡写地说着体态不正的要被逐出宫去,众人便一动也不敢动了。
在一旁陪站的苏嬷嬷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是一声冷哼,这张嬷嬷倒是厉害,刚一来就给了这些千金小姐一记下马威,叫她们不敢不听话,太后身边的人,倒是好手段。
张嬷嬷训诫了半天,自己也觉着累了,便一挥手表示结束,又说了这一个月的安排。
原来这一个月的时间,每日需卯时三刻在此处集合,先一起背诵《女戒》《内训》和宫里的规矩甚至是后妃应遵守的规条,然后便各自回房用早膳。
巳时再出来到各所正点习礼仪,自有礼仪嬷嬷来教。午时过后小憩一时,未时过半便开始习女红,或是习琴、书法、练习棋艺,总之琴棋书画皆有名师来指点。
其实各千金在家里都下过苦工联系琴棋书画,这一月间主要是教习礼仪,至于女红和琴艺则更侧重于考校,最后一个月期满之时,每人皆是要交出一份绣品给皇后娘娘,以便第二次甄选时作为参考,所以这女红也是重中之重。
午时过后,待正红镶红二旗的秀女也进了西所,各宫娘娘的赏赐因为跟着来了。苏嬷嬷和张嬷嬷领着我们在正殿跪着谢恩。
只听见嗓音略尖的公公念道:“皇后娘娘赐撷芳殿秀女宫制绢花一盒,容贵妃娘娘赐撷芳殿秀女工笔画扇各一柄,柔妃娘娘赐撷芳殿秀女五福彩络各一枚。”
众人皆下拜齐声道:“谢皇后娘娘赏赐,谢容贵妃娘娘赏赐,谢柔妃娘娘赏赐。”
待那内侍走了,众人皆窃窃私语,有一人悄悄道:“这容贵妃娘娘好大的手笔啊,每人皆是一柄宫扇,真是大方。”另一人不屑道:“你也不瞧瞧容贵妃娘娘的娘家。”“咳。”听得张嬷嬷一声咳嗽,众人皆噤声不提。
张嬷嬷顿了顿,道:“趁大家都在这,就把这赏赐领了吧,这也是各宫娘娘看中各位小主的缘故,才会赏了这些下来。”话音刚落,便听得喜塔腊氏梓瑶笑道:“嬷嬷说的极是,各宫娘娘的好意,万不得辜负了。”
听梓瑶开口了,张嬷嬷便让她先选。绢花和络子皆是一模一样的,没什么可选,但是宫扇就不一样了,明显有好坏优劣之分,上等的宫扇样子好,用的扇面料子也好,次等的扇子也有,样式极为普通,就连工笔丹青都不同。
梓瑶忙挑了一面画了牡丹争艳的上等宫扇,一边轻摇,一边微微笑道:“牡丹国色天香,是我最喜爱的花儿了。”她家世显赫,又显然与太后亲近,众人皆不敢相争。
乌雅氏幼芙第二个上前选扇,她只挑了一面月下品酒的扇子,什么话也没说,把东西都交给了她随侍的秀女,便转身走了。方才梓瑶的炫耀有一半是冲着她来的,可她却看也不看梓瑶,显然是没把梓瑶放在眼里。梓瑶精致的面孔一沉,想来也是气愤得很。
就在这时,原先在正蓝镶蓝二旗中最出挑的郭络罗氏若筠一摇一摆地走了出来,在盛宫扇的盒子里挑挑拣拣地,拿起又放下,半天也没挑着合意的。
站在旁边的梓瑶本来就生气,此刻看她如此更是恼火,没好气地训道:“挑什么挑?娘娘说了可以挑了吗?还不拿了就快走,在这里现什么世!”
若筠一听这话就火冒三丈,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理张嬷嬷还没走远,便把平日在家里对待表姐妹的口气拿了出来,恶狠狠地道:“你是谁啊?凭什么你能挑我就不能挑?宫里哪个规矩说了我不能挑扇子了?你倒是好,早早地挑好了,却阻着别人来挑,安得什么心!”
一席话把梓瑶气晕了,在家里她是独女,自由娇宠,父母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连嫡亲的大哥都要哄着她,没想到这宫里居然有敢顶撞她的人,连着刚才被乌雅氏无视的怒气一把撒在若筠身上,冷冷地道:“我是谁?哼,我倒要问问你是谁?宫中是没有不许挑选东西的规矩,却有不可高声喧哗,不可举止轻浮的规矩。瞧你刚才的样子,哪有一丁点闺秀的样子?”
这话说的极重,若筠气的跳将起来,道:“你敢教训我?”
话音未落,只听一声怒斥:“都噤声!”
众人转身一看,原是张嬷嬷冷着脸道:“刚才告诉你们的礼仪转眼就忘了?你,郭络罗氏若筠,在宫里肆意喧哗,已触犯宫规,今晚不许吃晚饭,罚抄《女戒》十遍,明早就要交来,否则加倍处罚。你,喜塔腊氏梓瑶,出言不逊,妇言有亏,罚抄《女戒》五遍,明早一并交来。”
若筠并不服气,依然气愤地道:“凭什么她只抄五遍?不公平!”张嬷嬷冷冷地道:“二十遍,不抄就禀了太后撵出宫去。”梓瑶冷冷一笑,眼里皆是不屑。
我和璟珍在队伍后面看着这全过程,对视一眼,心中皆暗道,这郭络罗氏怕是惹了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