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很厚，像大号的辞海，竖着搁在腿缝上，书背磕出一个更深些的沟。史二觉得不太对，那沟的颜色跟衣服的白布有些不同？再一细看，原来小姑娘的连衣长裙换成了短裙。
看衣服可以算作欣赏，看肉就是骚扰了。本以为可装绅士的史二尴尬，暗怪小姑娘怎么那么白，跟连衣裙都分不开。
小姑娘的腿是个美景，但毕竟不如胸前的红色稀有。史二摸摸笔下确认没血，就故作淡定地移开了视线，不似上次那样像被黏了胶水，只是始终不碰小姑娘脸蛋儿的视线，怎么看都掺着一大半心虚。
小姑娘很纯粹，即便图书馆里有《女性生理知识初探》这种书，也没有对她的心灵造成污染。除了被正面撞见张嘴吞丸子这一自认不雅、实则可爱的场面，让她本能地小别扭，无论史二用何种方式看了她的哪儿，都没让她有什么走光的自觉或羞涩恼怒的感情。此时也是如此，她的视线追着史二的眼珠子飘，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看自己。突然灵光一闪，手搭上书侧一分，翻到厚书尾部的某页，看了几眼，抬头问：
“偷东西？”
“不是！”
史二反射性地大喊了下，然后想起图书馆内要安静，赶紧捂嘴瞟瞟四周。
四周一如既往无人，史二安心后放下手舒气，之前的尴尬心虚统统随这一声喊离了身子，剩下的就是原初的不爽愤懑了。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已不似路上那么拥堵。
史二是在大喊，不是大吼，声音其实并不算很大，只是图书馆寂静空旷，这一嗓子就显得很响很吓人，尤其是他喊得很突然，小姑娘的声音又很淡，淡得仿佛不存在。
枪打出头鸟，不知是不是因为惧怕这点，大部分人在出头的时候，都会有退缩道歉的冲动。正大光明挺身而出的是英雄，史二虽然帮汪姳挡过水，但也只是一时英雄，至少他现在就是个普通小人物，在图书馆里用声音出了头，心里很是有些抱歉。所以他视线落到了小姑娘脸上，压低声音，有点讪讪地又说了句：
“真不是。”
小姑娘点点头，算是认可了，接着便在桌洞里翻翻，片刻后翻出个饭盒来。
史二有种强烈的即视感，皱着眉头回想了阵，直到小姑娘垛好了饭盒，打开盒盖露出肉圆白饭，才想起那动作跟汪姳那天一样，不同的只是这里缺了张花布。
想起汪姳，便不由得想到今儿中午的不爽，史二的想事情时皱起的眉头就没有及时松开，反而皱地更紧了，还带得眉眼有些塌，像是小男孩摔跤后强忍着疼痛和委屈不哭。小姑娘看书时很专注，不看书时却显得很不专注，便是史二这多皱了一会儿的眉都被她瞧见了。
“……想吃？”
小姑娘不盯饭盒改而抬头看史二，史二纠起的眉心和下垂的眼被看了个全。换个人来，瞧见人这幅表情，头一句都会问个“怎么了？”然后接个“帮帮你？”，小姑娘的思维却跳得厉害，略过了开头和发展直指结局。只是史二已经吃过午饭，或者说这个时间就不会有人饿肚子来图书馆，史二虽不解为何看起来就那么饿，也还是很认真地回绝：
“我刚吃过。”
小姑娘点点头，不再接话，低头拾筷子捣捣饭，然后抬头看看史二。
史二不解，眨眼不动。小姑娘又捣捣饭，捣出了点声音，于是史二理解了——这姑娘还在记恨吃肉圆那次呢。
说是记恨，但并没有啥明显的表情。小姑娘只是捣了捣饭，脸上透出的却是一丝好奇和不解。跟小姑娘淡然的声音比，史二的声音显得很响；跟小姑娘淡然的表情比，此时的好奇和不解尽管只有一丝，同样显得很明显。史二正看着小姑娘的脸，看得还挺认真，所以立刻就看出了这一表情。而史二是正常人，思维不跳，所以打头就是一句万金油：
“怎么了？”
“……想吃？”
“……”
他真不知道这话是怎么接上的。
小姑娘能接上话，史二接不上。他是能再说次“我刚吃过。”，但那显得太傻，也显得在把别人当傻。只是史二这次来图书馆，目的不是看看小姑娘而已。当然他并没有什么不良动机，所求的仅是多韶叨韶叨——他此时心里还是很堵，一开始的那一声喊尚不足以解决全部。
所求的多，自然得更加主动。从隔壁大叔那儿拿来的书，有不少记载有“转移话题”这个大招，这当口急需起话头，用在此处甚为合适。
“今天天气真好呀！”
史二憨憨一笑，春光明媚。
小姑娘不解看史二，抬筷子指了指吊灯。
史二抬头一看，吊灯一反常态地在白天里亮着了。再看看窗外，天居然暗下来了……
“呃……这个……”
史二讷了。出食堂那阵子，太阳还大着呢，就他来图书馆的这一路，天就变了？
心里升起股强烈的不真实感，隐约又想起第一天晚上来图书馆的经历，只是小姑娘没让他继续想下去：
“我要吃饭。”
隐隐超脱的史二顿时回了人间，愣愣地看着小姑娘，没别的反应。
“……我要吃饭。”
大概是想表达出不满吧，小姑娘皱了下眉头，却连鼻梁也带着皱了几个微小的纹，不满变成了撒娇，而后又露出之前那副好奇和不解，彻底猜不清她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史二现在连自己的心情都没搞清，自然没心情去疏理小姑娘的心情。他啊啊呃呃一阵，知道小姑娘是在请他离开，但他真不想离开。他心里的拥堵还没疏散干净，之前的恍惚更添混乱，他这时候急需有人来跟他好好唠嗑。
“呃……那个……陪我说说话吧……？”
发出请求的史二有些紧张，毕竟按照常理，对方都请他离开了，这时候提这要求着实无理。但正如刚刚说的，他真不想离开，所以也只能无理取闹一把。当然，闹也只闹一下，若小姑娘依旧让他走，他也只好乖乖开溜了，所幸他溜的次数挺多，想来届时不会有什么滞涩。
小姑娘微歪头稍想想，筷子抵着肉圆转着圈儿，史二都做好自觉撤退的准备了，才嗯地一点头。
史二瞬间舒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