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汪姳的事儿，众人虽然没有继续不愉快下去，但终究有点小疙瘩，谈话的兴致也没以往那么高，这晚饭跟中饭一样，吃得快了不少。饭毕，男女宿舍的岔口那儿，铃音姐妹拐弯道别，史二也在众人诧异中道别拐弯。
其时天暗风起，格外冷。史二搓搓胳膊哆嗦下，说一句“我去图书馆”，便颠着步跑了，留王相几人面面相觑。
天暗所以开灯。教室的灯有史二开，图书馆自然是小姑娘开。
史二站着玻璃门前，门内光线微亮，穿过玻璃射到外面，在史二身后拖出道影。影子摇曳，仿佛是被烛火映出来的，轮廓也如烛火般涌动变幻，看不出史二的身形。
史二大面朝门，看不到身后的影，也许即便看到了也没什么多的想法。他现在就想着一会儿进去后该说些什么，以至于在门口站了几分钟却没去碰门。但时间不等人，虽说吃过了晚饭，理论性可以在里面待到明早上课，但傻子都知道这是妄想——先不说图书馆晚上是否闭馆，小姑娘也不可能在里面呆上一整夜，她总得回家或者回宿舍吧？
想到回宿舍，史二这才想起自己连对方是不是学生都不清楚，继而想起自己居然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再然后又想起中午的时候王相有让自己去问名字的。
这可实在不应该，太不应该了。史二狠狠地责备自己两句，打定主意待会儿一进门就先问好名字，省的之后谈得兴起忘了这茬。
心里有了打算，心情就随之稳了下来。史二深吸口气，小挥下拳头为自己鼓劲，然后带着紧张向着玻璃门大踏一步。
咣！
这一声响听着就很疼，造出这声音的史二更是疼地几欲飙泪。这时候他隐约想起，上次晚上来的时候，这门也是没开的。那次他是撞进了里面去，这次是被撞到了外面，方位虽不同，但痛感却是没差多少。这也怪史二自己太激动，踏步进门而已，至于那么大劲儿么？
史二脑袋微晕退后两步，一手揉额头，一手揉鼻头，颇像猫儿洗脸。两手放下，其中一只有点湿。低头一看，一滴红跟着落下，湿了一点的手再湿一点，紧接着又湿一点，最后湿了一片。
史二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赶紧仰头掏纸赛鼻孔，于是变成了矮人的脸。记起有次在小姑娘面前流鼻血，做了矮人脸，还被称赞“挺合适”，史二的脸不自觉地皱了起来，于是大鼻子矮人变成了大鼻子地精。是否更合适不知道，更搞笑却是肯定的。所幸往外透光的玻璃门映不出史二的脸，不然知道自己的脸变成了啥样，他说不定要直接毁约逃了。
自以为只是变成矮人脸的史二尚不打算逃。他重整了下精神，稳重地踏到门前两厘米处，然后伸手想去扒门缝。
两扇玻璃无声分开，史二的两只手全伸到了空处，样子仿佛是要划水，只是定在那里的动作缺乏跃动的美感，剩下的是滑稽。
史二悻悻收回胳膊，想要揉鼻子掩饰尴尬，一抬手却揉到了团纸球，只得无奈点点鼻头做个样子。
从门口只能看到桌子一角，看不到小姑娘，史二向前走几步，得以把桌子和小姑娘看全实。
上一次，桌子后面只有长背椅，没有小姑娘；这一次，小姑娘端端正正坐在椅子上，让史二松了口气——他是真有担心小姑娘不在的，无论是小姑娘爽约的事实，还是没见着人的失望，都会让他难过。
小姑娘好好在着，端端正正做着，厚书没捧手上没搁腿上，而是同样端端正正放桌上。虽然表情上没什么破绽，但光从这坐姿和摆设，就能看出她其实也在紧张。
有时候，身边人的紧张会让自己跟着紧张起来；有时候，却会相反地失了紧张。此时的情况是第二种。史二看着小姑娘极力掩饰的紧张，自己反而放松了，连紧紧卡着鼻孔的纸团都有些松，于是他忙低头抬手往深处捣了捣。
“噗……”
突然一声响，史二抬头看去，只见小姑娘表情依旧紧绷，毫无异状，只是似乎比之前绷得更紧了些。
图书馆除他们两位再无人，刚刚那一声是怎么回事，就看小姑娘这越绷越紧的脸和身子就很清楚了。史二下午冒险睡了两堂课，这时候正是神清智明，不多想就知道是小姑娘笑了。换做别的时候，他会羞涩羞耻羞愧以致奔逃，但小姑娘那绷脸憋笑装傻的小模样同样好笑，半斤八两下也就没啥负面情绪了，并且顺着感觉笑出了声，心情甚好。
史二一笑，小姑娘也绷不住了，跟着笑起来。虽然史二是在笑她，但那塞大了好几圈的鼻子随着咧开的嘴一颤一颤，就像逗猫棒一样，欢乐效果拔群，恐怕就算王侯来了，也免不了面皮狂震，更不用说本就有些表情的小姑娘了。
小姑娘笑起来，不是羞涩小女孩的无声浅笑，不是咧嘴毁形象的哈哈大笑，更不是掩嘴大小姐的呵呵尖笑，而是呵呵笑两声，然后遮嘴憋笑没遮住，再嘻嘻漏两声。
小姑娘笑得很有特点，大概是觉得自己笑起来不符合形象，所以不断遮嘴想断掉这笑。只可惜，从她笑出声开始，就注定她的形象有点走形了。
史二听着小姑娘的笑，很是意外了一把。要说小姑娘给人的印象，那么就是基本不笑，笑也只是弯弯嘴角不会发声，哪曾想会笑得如此凡尘。史二心里小姑娘的完美形象破了点，不再是只应天上有的仙玉，变成了家旁的碧玉。
小家碧玉，这个词一时间窜上史二的脑海，然后变成了汪姳的样子。
史二甩甩头，把这个汪姳的影像暂时甩到角落。汪姳的笑一般只是无声浅笑，偶尔笑出声，虽然也很可爱，但与小姑娘的这种却是不同。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在面对一位女性的时候，脑子里不可以想别的女性，这是他从无数柴刀结局的漫画里总结出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