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听爷爷说过,“梦里梦,是非多,不是大吉就大凶。”看我这梦,估计不可能是大吉了。
屋外天色刚暗,还能依稀看到一层朦胧剔透的薄雾,轻拢着远处的群山。屋里一盏煤油灯发着昏暗的光,那灯是我在睡前点的,因为经历过卧牛村的惊悚之夜,我实在讨厌满眼漆黑的感觉。
我被这梦惊得里衫湿了个透,黏在身上难受的紧。不过被这梦一提醒,我忽然对二傻的来历来了兴趣。他到底是什么人?一个傻子怎么可能身手如此之好?难道……他是装的?那么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忽然想起那天在金街门仓库里,那双胞胎秦雨的哥哥好像说过什么他们老墨家不过是身手好……身手好?难道二傻是老墨家的传人?我靠,我这脑子怎么想到哪就是哪?
我将因汗湿而垂的扎眼疼的刘海往脑后抓了抓,正想起来要杯水压压惊,这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我起身拉开门,是洱海。我看到他的时候心不由一震:刚刚的梦实在太深刻了,以至于我刚看到他的时候不自觉得就把他的脸和梦里那张七窍流血的灰色死人脸拼在了一起。洱海似乎也看出我脸色不太好,说,“领导啊,实在对不住,俺不是有意要打扰您的。”
我忙说,“没事没事,我刚刚做了个噩梦,所以精神不太好。”我看他一脸焦急,身上的衣服都破了好几道口子,于是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似乎刚刚发生了什么大事,洱海一脸惊恐且心有余悸道,“领导,你的那个哑巴兄弟不见了!”
我眨了眨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二傻……不见了?他个傻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凉山能去哪?
我赶忙问洱海发生了什么。
原来在我睡下的时候,彝村里一个怀有七个月身孕的彝妇到自家畜厩喂兔子,忽然,不知从哪蹿出来一只大黑兔子,双眼赤中带绿,对着那彝妇“咯咯咯”的笑了起来,畜厩里的牲畜都怕的窝成了一团。彝中有忌,忌孕妇食用兔肉。认为兔子有三瓣唇,如果孕妇食用兔肉所怀胎儿将会成兔唇,看着兔子笑亦是犯忌。可哪听说过兔子对人笑的?那彝妇又怎么看过如此诡异之事?当下吓得倒退一步,脚下一个不稳就跌坐在地,接着腹中便一阵剧痛,便在那大黑兔旁分娩了。据说产下的是个怪胎,双眼跟那兔子一样,赤红带绿,生下来不哭反而一个劲的笑。那彝妇家里的人连忙将那怪胎打死,用陶片割断脐带,再去寻那只大黑兔子,早就不知所踪了。后来村里的人都懂了,就去凑热闹看那怪胎,二傻也跟去了。彝人们凑在一块无非就是商量如何去邪,然后或询问老者或祭天寻求辟邪的方法,真不知道二傻过去瞎看些什么。最后大家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来,就都散了,洱海这才发现二傻没了,不得已又带着几个身強胆大的彝族汉子去寻二傻,寻了半晌也没找到,眼见天就要黑透了,洱海这才赶忙回来通知我。
我心里一阵恼火,这死二傻怎么那么多事?本来我打算休息够了就回上海和四叔蛤蟆张他们会合,怎么每次计划都没有变化快?我心底暗暗下定决心,这次找到他一定要把他绑在身边不可,免得他再出状况,还有,老子回了上海就再也不想见到他了!这次且算我还他的人情!
在心底谋划的差不多了,便吩咐洱海找几个彝族汉子跟我一起上山找二傻,洱海点了点头,便出去了。我寻思着也没什么好带的,顶多也就带把砍刀,带几盏灯,要是有猎枪就更好了,毕竟这深山老林的,万一没找到二傻找到几只猛兽什么的就不好对付了,有武器还是踏实。刚要出门问洱海去准备,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迟疑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周围,却怎么也琢磨不出来哪里个不对劲。这时洱海在外喊道,“领导,人都来齐了!”
我应了一声,心道自己可能是被那梦惊得神经太紧张了,以至于疑神疑鬼的不正常。自嘲的笑了一声,就拉开门出去,刚一开门,迎接我的就是一根手腕粗细的木棍。它不是自然掉落,而是被人舞得带着一阵急速的风声向我脑门重重砸来。我被这木棍这样一击,顿时就开窍了。
是了,二傻那样闷的人,怎么可能会去凑热闹呢?就算是,按他的身手也早就回来了。除非……
除非他认为这里有危险不能再呆了。
我被木棍这一击,耳朵里似乎有万张锣在敲打,不由脑中也是一阵嗡鸣。我心道,不好,老子不会也变成二傻那副模样吧?只想了这一下,两眼一黑便晕了过去。临晕前看到几张陌生的彝人脸,他们的眼神和我初在彝村外苏醒时看到的眼神一样,只不过里面多了一份冷漠,他们边上站着洱海,他一脸的愧疚,似乎在对我说,“领导,对不起。”
我……我……真想对他说,“你他娘的说句对不起就算完了?!”
这回算是彻底中招了。真是应了一句:天上没有白掉得馅饼,除非它底下有个陷阱。
再一次醒来,我是被硬生生给冻醒的。以至于我没有心思去胡思乱想自己到底是下了地狱还是入了天堂。被冻醒的滋味真他娘的不好受啊,浑身发抖鸡皮疙瘩一层一层的往上泛不说,骨头都快冻脆了。我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要说是黑夜,天上一点星光也没有,只感觉自己在不停的颠簸,额头痛的不行,估计是被那木棍敲的不轻。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我这才发现我的世界是倒置的,此刻我浑身上下被人扒了个精光,只剩个裤衩,正被两个彝人抬着,像绑猪似得缚住手脚倒悬在一根木棍上!
我爷爷和奶奶生前一直生活在农村老家,老爸一有时间便带我过去看看他们,以至于我曾有幸目睹过卖猪的情景。隔壁那家的猪圈里头,一头膘肥体壮的大猪被两个买主用大麻绳捆住四蹄,那大猪似乎预感到自己有危险,“哼哼哼”得发出一阵惨叫声,挣扎着将猪圈里满是淤泥猪粪的秽物溅了那俩买主一身。那两人不怒反笑,用家乡话说了一句,“好猪仔,能卖个好钱勒!”然后拿着一根大粗木棍,从猪被绑着的四蹄中一穿——正如我现在的模样——一人一边用力一抬,那猪就被抬出了猪圈,放到外面准备好的秤上称重,然后付了卖主钱,将猪抬上车便走了。
我顿时后脊梁骨一阵凉气,这群彝人这么晚上山倒是不会真像卖猪那般把我给卖了,就怕他们把我当成祭品献给不知哪路山神!
地面离我很近,我被他们甩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左右摇晃,看着地面直犯恶心。我连忙勾起头,不然再被他们这样甩下去我非脑充血不可。在我头这边抬着我的彝人看到我醒了,对我皮笑肉不笑的抽了一下嘴皮,就再也不看我了。我估摸着绝计不可能就他们俩人抬我上山,洱海肯定就在前面。我心道,就算要死也要死个明白!于是扯着干裂的喉咙喊道,“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果然不一会儿洱海便从上面跑了下来,拎着个煤油灯对我说,“领导,您醒了?”
我对他冷笑一声,说,“**在这里跟我拉家常呢?没搞错吧你?!”
洱海满脸歉意,“领导……这事……这事真不赖俺,俺们只有这样做,不然俺们整个村子就要没了!”
我实在没工夫听他讲聊斋,就对他说,“你让他们把我放了。”
洱海听了几乎要哭了,道,“领导,您这不为难俺吗?要是把你放了,下去喂那兔胎的就是俺儿子啊!”
我这时哪还有理智,对着他便大骂道,“你儿子干嘛关我他娘的什么事?老子快没命了才是正事!”
洱海一怔,面色极其难堪。我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刚想说几句道歉的话,他却铁青着脸又走回前面去了。
自作孽不可活啊,得,看来这回既弄不清楚自己是怎么死的,又要喂怪物了。哎,杨求隐啊杨求隐,什么时候你能积点口德,收点脾气啊!
不知是因为我阳寿未尽还是老天要安排更玩命的差事给我,前面不知出了什么事,突的乱成一团,本来抬着我的人立马将我扔下,直奔前方,似乎是要去支援。我被这一摔顿时脊背一阵猛痛,却也来不及喊疼,连忙翻过身去看前面发生了什么。只见五六个身穿蓝服的彝人拿着砍刀在与另一个青色彝服的人打斗着,虽然彝人人数多,但显然没有那青衣身手敏捷老辣,我定睛一看,如此身手除了二傻还能有谁?算他娘的还有点良心,懂得来救我,可我下一刻就蓦的想起那个梦里梦,二傻浑身是血的举起砍刀要杀我,我心下一凛,忙对那边喊道,“二傻!不能杀人啊!”
二傻身形一顿,将砍刀倒提,对着他们其中一个举着刀的彝人挥了一下,那彝人拿刀的手顿时一松,惨叫着倒在地上,另几个彝人愣了一下,连忙去扶那受伤的彝人。我在远处看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希望二傻能留他们一条命,别真应了我的那个破梦。于是对二傻道,“快来给我松绑!”
这时洱海不知从哪一边黑暗的树林里跳了出来,一把掐住我的脖子,对那边的二傻喊道,“放了他们!不然我就杀了他!”
我心道,疯了疯了疯了,这洱海真的疯了,被我之前那句话一刺激,这回他娘的真要下黑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