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今天出门,一来是宗阳不喜欢去凑热闹出风头,的确也对这宗家没多少归属感。
虽说只是十二岁,但跟随月筝过惯了苦日子,也早看惯了人情冷暖,一路走来并没受到家族多少关照。能修炼家族功法或许能算一点,可要实际算起来,这也是月筝花光积蓄,一针一线积攒了近百两纹银,才将他送进武学堂换来的。
这种公正,也代表了一种冷漠。
所以宗阳与其感激家族,不如感激自己的母亲,全亏了她不辞劳苦的培养,才有他的今天。主家这种像是施舍的笼络之法,他并不觉得温暖,反而更增几分厌恶,自然不愿露面,这什么主家身份,根本打动不了他。
二来是辅助反馈得未雨绸缪,尽快再收取更多草药,换取气血贡献,不能拖累了自己的修炼大计。
这三来……有些事情,该暗中查一查了。
目前确定,景城出没的邪道大概三人,驭邪宗弟子葆奎,画血门弟子马银钩,还有灵傀教弟子苗中人。
他闭关苦练的三天时间里,葆奎去过一次旧城隍庙,给傻儿葆蒙送食物,又去庙后寝室和那幅画呆了一段时间,神神秘秘不知在做什么。
马银钩没露过面,苗中人也暗中来过,似乎故意与葆奎错开时间。他倒是趁机吩咐郑忠代为传话,或明或暗催促葆奎尽快见一面,有些事情不能再拖了。然后他招来葆蒙,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葆蒙驯得服服帖帖,更悄悄做了不少手脚。
说起葆蒙,是当年三人结盟时,苗中人为释放善意,向葆奎暗中控制的郑忠传授了一招独门的术法,让葆蒙最终成了郑忠的身外身。
然而郑忠却不敢掉以轻心,暗中对苗中人格外的警惕,所以这么些年过去,或多或少发觉了不少古怪。
尤其在葆蒙的身上,那些古怪已经慢慢显露了出来。
说是他的身外身,但郑忠操控起葆蒙来,并不像葆奎以为的那样得心应手,他总感觉葆蒙体内还藏着别的禁制。郑忠和葆奎说是尊上卑下的关系,可因为当年的龌龊,两人是貌合神离,所以这发现,郑忠并没向葆奎透露过半句,暗中隐瞒了下来。
况且那画血门的马银钩,也不是什么好鸟,当年勾结葆奎谋害他妻子玉鱼,似乎早已在其中留下了后手。恐怕葆奎也是心知肚明,这事情他吃了暗亏,却无法翻脸,只能暗骂马银钩是畜生小人,于是一幅可称为灵器的画,他都扔在这旧城隍庙,根本没有动用的心思。
照郑忠原来的想法,是打定主意坐山观虎斗,两不相帮,让他们三个奸人相互算计,他冷眼旁观就是。
但依附宗阳后,他的想法悄然转变,想利用这三人的心思,配合宗阳里应外合唱一出大戏,向宗阳递上投名状。
“原本还觉得收了个鬼仆,没感觉有多大用处,现在才发觉,得了这么一个强力内应,是多么好的事情。”想起这郑忠,宗阳不禁感慨。
要不是郑忠贪心,非想把宗阳变成身外身,就不可能收服得了他。但是如果没遇上郑忠,宗阳对局面怕是一头雾水,稀里糊涂就被暗害了,其中惊险宗阳想想后后怕。
哪怕他好运,查清了其中的秘密,也绝不可能有现在想反戈一击的机会,这内应在里面起到的作用,便显得尤为重要。
而且宗阳隐隐感觉,这鬼仆显露的用处还只是冰山一角,以后会给他更多的惊喜。
毕竟是一方邪神,自身的本事恐怕也不可小觑。
“少爷,三人最近估计要碰面,那一天就是我们动手的最好时机,得提前做些准备了。”
自打签了鬼仆契,他和郑忠就建立了某种奇异的联系,虽说郑忠还藏在十里外的城隍爷泥像中,声音却能清晰传进他的脑海,和他交流。
“葆奎真身在新城隍庙,他还想将那尊城隍栽培成第二尊邪神,所以轻易不会离开,我们可以暂时不去管他。但马银钩和苗中人,他们藏得极深,小神原来不敢进城,无法确定他们藏身的具体位置,三人又相互提防,从不会透露各自的行踪,连葆奎都不清楚两人藏在哪。但提前知道他们的藏身之所,这一点对我们的大计极为关键,就得靠大人了。”
宗阳静静听着,才发觉那天去新城隍庙与葆奎搭话,实在是个错招。估计就是因为那次照面,让葆奎对他的来历起了疑心,三天前夜里才会不厌其烦地试探。
“照小神的估计,马银钩或许以字画谋生,苗中人应该会在医馆之类的地方出没,少爷小心留意。以小神的法力,可以偶尔借少爷打开鬼眼一刹那,到时杂家和武者,一看便知。”
“但要提醒少爷的是,千万小心别被他们发现了,少爷如今的气血充盈,在他们眼中也如夜里荧光般醒目,如果被发现,肯定会让他们起疑心。”
所谓鬼眼,真让宗阳耳目一新,一旦开启,他眼前的世界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只开一瞬间,街上行走的人,身上就透出青红相接的荧光,青光为阴魂神念,红光为体魄气血。
普通人两者并济,强弱难分伯仲,以复杂精密的方式交织在一起,构造出人形。
而武者则红盛青弱,强盛的红光几乎透体而出,将青光狠狠压制在体内,光华难显。尤其是有一次,用鬼眼看见一个精壮中年,立刻被血亮如骄阳般的红光刺得两眼剧痛,而那中年也似有所觉,看向他的目光也越来越惊疑。
在他看来,宗阳明明是武者,那身强横气血做不了假。但为何会有一种古怪的被窥视感,却又分明是用了某种术法,企图想看通透他,这实在古怪矛盾,让他难以置信。
“一个少年武者,却朝我用了杂家术法?”中年疑窦丛生,可见到宗阳面不改色地转身离开,似乎毫不知情,他只能哑然失笑,“绝对是我看错了,还真是疑神疑鬼,看来最近武心不静,该闭关了……”
不提中年被宗阳闹出的困惑,宗阳也在暗自心惊。
“少爷,那是武气境之上的强者,气血如骄阳,目不能视,还请少爷别太留意。”那瞬间被刺伤的不止宗阳的双眼,还有郑忠的神魂,此刻还在心有余悸,“尤其武气境强者,已经有了居安思危的感知,稍有风吹草动,都会被敏锐洞察。”
“这么厉害?”
宗阳也是第一次,从另一种角度看待武气境强者,随后若有所思,“莫非武气境和杂家灵境强者相比,境界相若,但是灵境杂家不如武气境强者厉害?”
早就知道这位少爷心思敏锐,一语道破玄虚,饶是郑忠也忍不住用咳嗽来掩饰尴尬。
“气血阳刚有阳刚的好处,又是正统,同境界对上,除非术法精妙,否则连想近身都很难,是有点被克制……”
郑忠不好意思说,但意思却已经明明白白,这让最近接触杂家后有些浮想联翩的宗阳,再次坚定了信念。
照郑忠的说法,他如今只练到炼肉期,算是武道才打根基,想要转头去练杂家也行,冒点风险不算大。心里犹豫不决,受了杂家的诱惑,这也是他最近不怎么修炼境界的原因。
要是突破到炼筋期乃至武气境,再想转头练杂家,两者境界越深,走火入魔的危险就越大。
据说两者同修,武气境之上就必死无疑。
好在听了郑忠这番解释,明白了武者与杂家真正的强弱,他就没了迟疑。
“才见杂家,那些术法的确惊艳,但如今看来,还是武道最强,我就踏踏实实走武道这条路吧。”
悠悠闲闲转了大半天,想在偌大景城万千人中找到两个人的踪迹,无异于大海捞针,要不是郑忠的猜测划定了大致方向,这么找下去只能靠碰运气。
城东有条巷子,里面都做的是书画营生,宗阳似是无意般停留在巷口,随意巡视时用上了鬼眼。
“有了!”
从事书画营生的人,大多知识渊博,阴魂比常人强盛。然而在巷子尽头,那一簇青光如若鹤立鸡群,在烈日下都极为醒目。
鬼眼一闭,宗阳深深望去,只见尽头凉棚下,有一个白面长须的儒雅中年,靠着墙壁悠闲地扇着水墨扇子,刚刚鬼眼里见到的碧莹青芒,正是出自这人的身上。
宗阳眼珠一转,自然地转身就走,却朝身边恭谨跟随的泽林悄声道:“见到巷子里那个摇扇的长须中年了么,你小心躲好,给我牢牢盯住他。最好能看见他住在哪里,但千万别被他发现了,要是被发现就立刻离开,晚上回府向我禀报。”
“是!”泽林郑重答应,身影一闪,钻进人群不见了。
他之前那场大病,是郑忠朝他施了术法,两天前自然就破解了,亏损的气血这两天已经补得也差不多了。对于泽林,宗阳看好他的机灵,派去做这种事还算放心。
撇下泽林,宗阳悠然前行,准备去大肆收买药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