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婶子笑道:“对,就是这话,你们都觉得你们这样是对家里的婆娘、对孩子好,可是你们也不想想,我们在家的时候连个指望的男人都没有,碰到为难的都得自己想办法,那地里的活计,家里没个壮劳力,就是指望着叔伯兄弟,可也得叔伯兄弟是那样的。
再说这叔伯兄弟就算行,这叔伯兄弟的婆娘也未必能行啊,哎,反正啊,这事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的,到底是居家过日子,谁也不是一天就到头的,这日子里的艰难啊,也不是一天就过的出来的,晚上一个人睡在凉炕上,要不是奔着家里还有孩子,只怕死的心都有了。”
奚月娘一脸兴致的听着胡婶子讲这些居家过日子的事,觉得特别有意思,笑着在胡婶子身边寻了个小凳坐了下来,接了胡婶子手里的活,自己帮着做了起来。
胡婶子忙叫了大妞子在一旁学着,然后才看着院里的男人侃侃而谈道:“要我说,这婆娘来了,就是仁义的,你们啊,就乐呵呵的迎人进来,反正这封城也不是寸土不生的不毛之地,总有活路的,再说月娘不是说她们女人坊接那些军队里的缝缝补补的活计都做不过来呢吗,我看啊,不如我们这些婆娘也接过来,虽说手艺不好,可好歹能缝补上,再说,这大男人穿在里头的衣服,还讲究那些干啥。”
胡叔也笑道:“我看行,反正咱们封城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气,左小将军也说了,只要人来了,管房子管地,只要在封城安家,头几年种地连税都不要呢。”
马叔还是哼道:“地,哪来的地,都在城门外呢,这是没打仗,打起仗来,再大的庄稼都得被砍了,再说了,咱们这地缺水,上哪弄那些水去灌溉去,与其一年到头把功夫搭在田间地头,还不如去山上打些毛皮回来,若是幸运些,能碰到一两个稀有的品种,没准还能多换些银子呢。”
牛叔也赞同道:“我看成,那山里的东西可不小,再说这山里可都是宝,不光是猎物,就是那珍贵的药材,咱们就是不识货,那识货的准能挖到好东西,就单卖这一样,一年到头也赚个盆满钵满的。”
奚月娘小声的问道:“牛叔,马叔,既然有这么多打算,为啥还不让家里的人过来呢?”
“哈哈,哈哈。”胡婶子拍着大巴掌哈哈大笑着,道:“瞧瞧你们这帮老爷们,还没个小姑娘来的通透,行了,别跟个娘们似的,成天磨叽这些没用的,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不都是你们当兵的常说的话吗,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得了。”
别人都兴致勃勃的昂着头商量着,只有狗儿一个人闷哼哼的一句话也没说,若要细看,好像还能看到那眼里的泪光。
奚月娘推了推大妞子,大妞子几步走了过去,可怜兮兮的问道:“狗儿哥哥,你咋了?”
狗儿转了个身,用手背狠狠的擦了一下眼睛,道:“没事,狗儿哥哥让沙子迷了眼睛。”
牛叔拐了拐了走到了狗儿的身边,叹息道:“好了,你小子也别愁眉苦脸的了,你老哥一个,啥负担没有,家里就老子娘,也有兄弟照应着,等赶明让左小将军给你说一门亲事,到时候啊,你也娶房媳妇,生个娃,这日子的盼头也就来了。”
狗儿好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般,跳道:“我才不要呢,瞧瞧你们一个个有家不敢回的,有婆娘、有孩子都不敢见的,就我这样的,还找啥。”
牛叔大巴掌一挥,骂道:“你个浑小子,跟老子们比啥,老子们都多大岁数了,啥没见过,女人有过,孩子有过,这一辈子蛮夷也杀了,保家卫国也做了,还怕啥,你才哪到哪,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长个女人咋了,你这身伤那是为了让老百姓能过上好日子才受的,又不是你乐意伤的,有啥见不得人的。”
狗儿闷声哼叽道:“我可不想害了人家的好闺女,就我这鬼样子,走到大街上,就连孩子见了我都要吓得直叫唤,啥女人见了不害怕。”
大妞子小声的道:“狗儿哥哥,我就不害怕。”
奚月娘也跟着喝道:“狗儿,我也不害怕。”
狗儿却是没有一点的好转,哼道:“你们都跟我接触的时间长了才这样的。”
马叔看不清,只能寻着狗儿的声音骂道:“好了,臭小子,没女人咋了,跟着大叔们一块过,有大叔们一口吃的就差不了你的,放心吧,等大叔们百年了,你给大叔们上柱香就成了,到时候大叔们要是攒了些家底,就都给你留着。”
狗儿摇了摇头,道:“我不要,叔伯们的家在哪我都记着呢,要是叔伯们真走到我前头了,我就把叔伯们剩下的银子捎到你们家去,让家里的婶子、兄弟的都过上好日子。”
“你是月娘吧?”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是除了左奕以外,第二个拦住奚月娘的人,不过这个人的样貌比左奕还要出色。
一双温柔得似乎要滴出水来的澄澈眸子钳在一张完美俊逸的脸上,细碎的长发覆盖住他光洁的额头,垂到了浓密而纤长的睫毛上,一袭白衣下是所有人都不可比的细腻肌肤。
在午后的阳光下,没有丝毫红晕,清秀的脸上只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无时不流露出高贵淡雅的气质,配合他颀长纤细的身材。
只是那身下的轮椅与此刻俊美的男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样一个难得的美男子,竟是一个残了腿的,真是可惜。
能看得出来这个人没有恶意,奚月娘点了点头,道:“你是谁?”
蓝洛阳轻笑道:“我是你师父的一个朋友。”
“朋友?”
奚月娘一脸的疑惑,没听过师父提及在封城除了左大哥还有什么朋友啊。
“我没听我师傅提过,你有事吗?我师父在女人坊,你要是想找她,可以去那。”
蓝洛阳摇了摇头,道:“我听说你是你师父新收的弟子。”
奚月娘点了点头,道:“恩,师父怜我孤苦,就收了我做弟子,其实待我如亲妹一般。”
蓝洛阳笑着点了点头,清娘就是这样的脾气,要么就是入不得眼的,要是入了眼,自是掏心掏肺,不过眼前这个小姑娘倒是符合清娘的脾气,不惧不畏。
蓝洛阳也不想与奚月娘兜圈子,他不想在日光下暴露太久,封城巡逻的人大半都认识他,而且他坐在轮椅上,这样走在大街上本来就容易引起别人的注意,如今又拦着一个小姑娘说话,早就让人多看了好几眼了。
蓝洛阳开口问道:“听说你师傅最近请了好几个打扮怪异的人去你们铺子里?”
奚月娘皱了下眉,方道:“这个似乎与你不相干吧。”
蓝洛阳笑道:“我只是关心你师父,没有恶意。”
忽然间蓝洛阳拍了自己的头一下,道:“瞧我,这记性,是你左大哥让我来问你的。”
奚月娘这才放松了眉头,道:“我师父要嫁人了,所以最近上门说亲的人就多些。”
这回轮到蓝洛阳皱眉头了,道:“嫁人,嫁什么人,这封城有什么人值得你师傅嫁的?”
奚月娘一脸好奇的看着有些愤怒的蓝洛阳,道:“我师傅说封城满地都是男人,只要她想嫁,总能挑到合适的。”
这话是清娘事先就告诉好她的,她知道的时候还纳闷清娘怎么跟她说这些呢,不过当时清娘只说有人问她就让她如此说,然后再把那个人的反应告诉她。
蓝洛阳攥紧了双手,奚月娘瞧着那暴露的青筋,一点都不怀疑这一拳要是打在人身上会是怎么样的后果,不过对于蓝洛阳这样的反应,奚月娘还是挺好奇的,问道:“你也想娶我师父吗?”
“也?”这个字眼引起了蓝洛阳的注意。
问道:“难不成还真有人想娶你师父不成?”
这话说的让奚月娘有些不乐意,道:“我师父这么出色,一个人打理一间铺子,而且生意又好,绣艺又好,以往就有不少人想求娶我师傅,不过是我师父没这打算,如今我师父同意嫁人了,那争相求娶的人都快排到封城之外了,我师父说了,总能挑出一个好的,赶在年底之前把自己嫁了呢。”
“年底,这么急?”蓝洛阳自言自语道。
奚月娘觉得自己跟这人没什么说的了,而且瞧这人的意思也没有再听下去的打算了,当然,更主要的是那张越来越黑的脸色昭示着此刻这人的心情并不好,基于各种安全上的考虑,奚月娘觉得自己有必要远离危险,然后迅速把这个情报说给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