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曜冷冷的看着面前的人,久久都没有说话。
张薇在他的目光下只觉得寒冷刺骨,她将脚缩在了衣裙里,大气都不敢喘。她不明白,半年之前都还对她笑盈盈的一个人,如今怎么变的这样冷漠。即便是她出宫之前,王上就算不曾在她那里留宿,对她也从来都是和颜悦色的。可是留宿不留宿又和王上又什么关系呢,都是白诗梨那个贱蹄子惹的祸!是她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迷惑了王上,才让王上再也没有去找过她。王上对她,其实还是有感情的。
想到这里,她的气又顺畅了许多。她鼓起勇气看向面前那个英俊伟岸的男人,尽量显得自己柔弱可怜,“王上……”
卓曜依旧是冷冷的,只是神色柔和了些,他开口了,“你现在是什么身份?”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好听。
张薇几乎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他果然是在乎自己的,他在乎自己又跟了谁。自己离开后,他果然是忘不了自己,他仍旧把自己当成他的女人。于是她垂了眼帘,显得更加柔弱,“自王上将妾逐出宫后,妾了无生意,几次差点死了。后来是那个人救了自己,让妾跟着他。”她立刻抬起头急急辩解道:“但是妾一刻都不曾忘了王上,只恨自己再也不能服侍王上。如今又回到王上身边,妾心里着实欢喜不已。”
卓曜锐利的眉头此刻微微皱了起来,他再次问道:“那个人是谁?”
我果然猜对了,王上是在乎我的!张薇那颗蠢蠢欲动的心立刻狂跳了起来。但一定不能让王上知道,自己已经委身于别的男人。于是她流下两颗泪来,哽咽道:“那人并不曾告诉妾他的名字,妾随着其他人叫他主子。”
卓曜似乎并不为所动,待张薇描述了那人的样貌后,端起茶喝了一口,这才淡淡道:“可有什么心愿?”
张薇觉得自己机会来了,她跪行几步,摸住了卓曜的衣角,苦苦哀求:“妾没有别的心愿,只希望能留在王上身边,为奴为婢的伺候王上。”眼中泪光点点,楚楚可怜。
卓曜看了她半响,才伸手遮住了她的双眼,“不要用这双眼睛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会不忍心。”
张薇愣了愣,不明白这话的意思,不解道:“王上。”
卓曜继续道:“我原本打算放你一条生路,但是你自己不知珍惜机会。你呆在纪恒身边,那就是自寻死路!”
张薇惊愕的睁大了双眼,似是不明白自己听到了什么,待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卓曜的手,大哭道:“王上,王上饶了我。我不知他是什么人,他让我跟着我就跟着了。不,我再也不敢了,我保证这次离的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了。王上!”泪流了满脸,眼中俱是惊骇。她着实怕的很了,语无伦次的开始称“我”。
卓曜一挥,抽出了手,沉声道:“迟了。”
张薇一把跌倒在地,又爬上前紧紧抱住他的腿,大声哀求:“王上,我服侍了王上这么多年,求王上看在以往的份上,留我一命吧!我真的再也不敢了。”
卓曜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她。
张薇慢慢哭的没力了,临死的恐惧越发强烈,心中反而清醒了下来。
眼前这个英俊的男子有多么心狠凉薄,她早就知道。见他对别人杀伐狠绝,她当时认为这就是男人应该有的气魄。她从来都不喜欢软绵绵左右摇摆不定的男人,她爱的就是面前这个伟岸的男子。
她的思绪瞬间就回到了二十年前,那个时候她走投无路被人引诱入了魔道,第一次站在魔都的街上。看到浩浩荡荡的一群人走过,她一眼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他。他只着了一身青衣,头上挽了个竹簪,通身一点修饰也无。但那笔直的身形和宽阔的胸膛就如一把出鞘的好剑,显得那样英俊成熟气度不凡。几乎在瞬间,她就爱上了他。当时正值春季,她站在一棵花树下,漫天的花瓣落了她一头一脸,她心里十分懊恼,唯恐被他看见自己这般狼狈。谁知他刚好就回了头,目光落到了她身上。那双眼如此直白的看着她,让她几乎羞红了脸不敢再看。接着她听到了人群中传来的笑声和马蹄声,她以为他走远了。再次抬头,居然看到他骑着马站在了自己面前,就这么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直到现在想起这一幕,张薇都觉得无比幸福。她还记得自己当时只知道傻乎乎的看着他,连笑一下都忘了。还好他并没有计较,只是对着她道:“你愿意跟我回宫么?”那个声音如金石一般冷清,却十分的好听。她欢喜的傻了,连答应一下都不会,只知道猛的点头。
之后她就进了魔宫,魔宫的房间又大又宽敞,连屋前的花都特别的香。她从来都没有住过这样好的宅子。刚开始的时候,王上也十分喜爱她,还会和她一起用膳,怕她一个人无聊,也会陪她说话。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她每天都像活在梦中,连睡觉都要笑醒。一个月的时间,他有大半个月是睡在自己这里,其他时候都是睡在书房。她知道他还有别的女人,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从来都没见过他在别的女人那里留宿,他喜欢的人只是自己而已。
这种好日子过了半年,在他去了一趟天界后就不一样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在屋里等他,等到的就是他带回了一个仙女的消息,而他似乎从此忘记了她,再也没有去看过她。她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她现在都还记得。嫉妒和困苦霎时间席卷了她所有的理智,如行尸走肉般,只知道整日整日的枯坐着。之后她才想出一个办法来,那就是让那个女人死!终于被她找到了机会,三个月后,王上又出门了。她用毒神不知鬼不觉,那女人就再也没有醒来。一个月后王上回来了,她还心惊胆战,唯恐王上发现那女子死后震怒,如果发现是她做的,那她这辈子都完了。当时的心情,现在再想来就觉得可笑了。她诚惶诚恐的过了十来天,王上没来看过她,也没去看那个仙女,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新带回的女人身上。她这才后知后觉,心里开始绝望了,以为自己从此失了宠信,王上不会再来看她了。趁王上又一次出门,她如法炮制的将那个女人也杀了。可是无论她杀了多少人,那些女子总会源源不断的从世界各个角落出现,让她十分焦虑。
日子久了,她才渐渐明白过来,那些女人根本什么都不是,王上的新鲜劲一过就会将她们扔到一旁不闻不问,根本就不会管她们的死活。她也渐渐知道,自己才是王上心中为重要的那个人。因为他无论带多少女子回来,总有一段时间是要去她那里,陪她吃饭,和她说话。她知道自己是不同的。即便王上冷性冷情又如何,只要对她好就行了。她向来是如此认为。
一晃二十年过去了,只有她屹立不倒。下面的人也摸清了门路,开始奉承她,人前人后称她一句“夫人”,她听的惯了,以为自己就真成了夫人。
她喜欢他对别人冷性冷情,却没想过有一日这份冷漠会落到她自己身上。时至今日,她才终于明白,自己和那些女子也没有什么不同,自己这二十年就是一个笑话,根本不曾在王上心中留下半丝痕迹,她早就该清醒了。
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仰头看向卓曜,“王上,妾别无所求,只求王上亲自动手。”
卓曜点了点头,“好,我成全你。”
白诗梨一个人躺在床上无法入睡。她翻来翻去很久,想起白日里张薇那张脸,心里突然一阵气闷,怎么也睡不着。
突然感觉到有人走到了床边,这个人气息十分熟悉,她立刻闭上了双眼。来人在她身边躺了下来,她僵硬着身子,一动不动。身边的那个人靠了过来,将她搂在了怀里。
“梨梨。”卓曜将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低声道:“我很后悔。”
白诗梨一动不动,半响才回抱住她,问:“怎么了?”
“我不该让你随意进出魔宫,从今以后,你哪里都不能去,出宫必须要有我在身边。”他用下巴在她头顶来回摩擦。
“不行。”白诗梨立刻挣扎起来,“怎么能连这点自由都没有,那多无聊。”
卓曜翻个身将她压在身下,让她一动不能动,“可是你这样实在危险,现在想来我都害怕。”语气中尽是担心。
白诗梨的心瞬间软了,再多的气都烟消云散。她柔声道:“我答应你,以后一定不随意出宫了。”
卓曜轻轻嗯了声,又道:“但是我还是不放心。”
白诗梨哭笑不得,“好了,以后没有你的陪同我都不出宫了,这样总行了吧?”
卓曜这才笑了,放开她,“这样才好。”
白诗梨又问道:“不知道小墨跑到哪里去了。”话音一落就仿佛听到了磨牙声。
卓曜恨恨的道:“他能跑到哪里去,一出宫就折了回来,躲在假山低下睡觉!害的你四处找他,差点出事。你要是出事,我一定将他煮了来吃!”
白诗梨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他还小,以后慢慢教就是了,何必声这么大的气。”
“还小?”卓曜语气中满是不以为然,“他都已经成年了,我像他这么大,早就能闯天下了,哪像他这么窝囊!”
“是是是,”白诗梨立刻哄他,“你自然是最厉害的,他哪里能比得上你。”
“那是。”卓曜道:“你以后可不能为他随意涉险,要是有什么不妥,你就告诉我,我自然有办法解决,知道吗?”
“恩,”白诗梨觉得他小题大做,但还是配合的答应了。
卓曜突然伸手捧住她的头,看着她的眼睛,严肃道:“你要听到心里去,可不能随意敷衍了事。”
白诗梨见到他这样严肃,也调整了表情,慎重道:“我知道了。”她想了想,又低下头,拉住他的衣袖,慢慢道:“怎么处置张薇?”
“这个你不用管,她以后绝对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卓曜放开了她的头,又将她抱到了怀里,一幅随意的样子。
白诗梨从来都相信他,于是放下心来。她想了想,又试探着开口道:“今天张薇说了些话,我很是不解。”
卓曜将脸贴在她的脸上,漫不经心的道:“什么话?”
白诗梨舔了舔干枯的嘴唇,犹豫了一会,才道:“她说我和她一样,没有什么不同。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说完不自觉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他的回答。
卓曜嗤笑了一声,“她怎么和你比,她连你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白诗梨也笑了,之前的不快已经烟消云散,没有留下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