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一口气奔到扶花堂,正好遇见和烈宇楼兜兜逛逛,刚刚进扶花堂的紫苏。
紫苏见刚刚还好好的,此刻浑身是伤的春花,大吃一惊,连忙把她拉进扶花堂前堂后面的病房中,要给春花处理伤口。
而春花见到紫苏,眼前一亮,立刻就跪下了,双手抱住紫苏的手,仰起头,希翼之情溢满了全是鞭伤的小脸上,声音急促却断断续续,用哀求的语气对紫苏说:
“苏公子,你告诉我你是男人,你告诉我你是男人……秋月说你是女儿身,妈妈也说你是紫苏……苏公子,紫苏只是你的妹妹对吧?你不是女儿对吧?她们都是骗人的对吧?苏公子你是喜欢我的对吧?你会有一天带我走的对吧?苏公子,苏公子,你说话啊……”
紫苏看春花如此,心里不由得如打翻了五味陈杂,很不是滋味。
当初在红厢院遇到她时,扮作男人调戏她,也只是为了给扶花堂打好广告基础。没想到,春花却对他扮的“苏公子”暗生情愫。之后来扶花堂找过“苏公子”多次。见到“苏公子”喜笑颜开的模样,听闻苏公子外出未归,归期未定的消息时,失落的表情,紫苏都看在眼里。
她一直都想告诉这陷进自己为自己编织的情网中的青楼女,在这个世界上,“苏公子”是不存在的。所以之后她扮的苏公子,漏洞百出,她相信时间久了春花会和其他红厢院的女人一样,看出破绽来。
可眼下这状况,春花的心眼被一个“情”字迷住,完全看不到事实。
紫苏抬头看着上前围观的陆商、烈宇楼,锦染一家,皆是一脸不知怎么解决的样子。心里掂量了一阵子,觉得与其让春花如此痛苦,不如来一个痛快的,让她死了这条心,也好过上她原来正常的日子,否则,为一个不可能的情所困,她终有一日会为此付出自己的性命。
紫苏对青楼女痴情的了解,还源自于在现代语文课上学到的《杜十娘怒沉百宝箱》,她觉得这些欢场上不由自己的女人,一旦深深地旋进痴情,便会如杜十娘一般轻生。可她忘记了,人与人是不同的,而人,最是多变。
变成什么样子,完全看之后的机遇。
紫苏硬下心来,挣开春花紧紧箍住的手,看着春花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对她说:
“你看着我,仔细地看着我。”
说完,紫苏拿下头上木质的冠,又散开头发。看着春花依旧一脸迷茫,便一狠心,脱了身上男装的外衣,露出里面女子样式的中衣。
陆商、烈宇楼和孟叔,立马别开脸去。
而此时的春花,却瞪大了双眼,看向紫苏的中衣,又指着紫苏的脸,嘴角哆嗦地发声:“你……你……”
“没错!我就是紫苏,这世界上不存在苏公子,只有女扮男装的紫苏!”
紫苏坚定地看着春花,看着她渐渐稳定的气息,渐渐慢下来的动作,渐渐恢复正常的举止,甚至,看着她渐渐地站了起来。
而后,便是沉默,无比的沉默。
此时的病房中,一根针掉在地下,都能听见声音。
“啊——!”突然,春花疯了一般的仰天长啸,再看她脸上,瞪得滚圆的眼眶里流出三两道鲜血,混在还在流血的鞭伤里,格外地狰狞可怖。
接着,春花踉踉跄跄,逃一般地奔出扶花堂,仿佛这救人的场所,是她的地狱、魔窟!
众人都被春花的长啸镇住,待反应过来,冲出去找春花时,已经不见她人影。
而陆商和烈宇楼暗自交换眼神,发现对方的眼里,和自己一样,写满了诧异——一个柔柔弱弱的青楼女子,怎么会有那么诡异的内力?
……
昏黄的油灯下,帮锦染夫妇裁剪衣服的紫苏,显得有些郁郁寡欢。
锦染看紫苏一个晚上都如此,便想一定是今天傍晚的事情,给了紫苏太大的触动。虽然紫苏会一手好医术,又懂得如何经营扶花堂。可在锦染眼里,她依旧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女孩儿,跟她的女儿兮儿没什么区别,
“一直在想春花的事情吧?”锦染问道。
“是啊,不知她最后去哪里了……那样子,就算回红厢院,今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紫苏想到这里,很是自责。如果不是她药下得太猛,春花不会精神失常,到后来走丢。
“唉,那都是那孩子的命……她那一身的鞭伤,一定是袖染打的。”锦染叹气道。
“袖染?”紫苏听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不禁问道。
“袖染,就是红厢院现在的妈妈。”锦染解释道。
“袖染……锦染……锦染婶,你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锦染放下手中的活,目光望向远处,表情微微有些痛苦,像是在回忆些黑色的记忆。“当年,我们是一起进红厢院的。那时,驿马镇这条商道还没被封,南来北往的客人格外得多,而红厢院也是红极一时的一等青楼。我和袖染,因年纪小,学东西快,长得也是很受男人的喜欢,没几年的时间,便越过了众位前辈,成了红厢院并列的头牌。”
“呃……那菊花脸妈妈还跟婶子你一起做过头牌?我怎么觉得她也比婶子你大十岁啊!”紫苏听到这里不由得一脸黑线。
“菊花脸?”锦染先疑问,然后立马了然:“哦,你是说她那一脸的褶子啊,她那是未老先衰,也是有原因的。”
“哦!你继续说。”紫苏成功地被挑起好奇心。
“我们头牌做了几年,锦衣玉食、四处瞩目的生活让我们厌烦了每天委身卖笑的青楼女身份。我们想要从良。我想要的,是我们青楼女一生都渴望的爱情。而袖染不屑于摸不到看不着的爱情,她只想从良于一个家境殷实的人家。”
说道这里,锦染顿了顿,表情纠结而挣扎。而后,又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
“可天意弄人。我们作为头牌,那一时间的确有人向妈妈提出,要为我们赎身。要为我赎身的,你已经知道了,便是那王知县。而要为袖染赎身的,是一个穷酸书生,一心爱慕袖染,为了给她赎身,他不惜变卖祖上留下来的家产。”
“呃……菊花脸魅力挺大的啊……”紫苏咧着嘴说道。
“嗯,当年的袖染,容貌在我之上。”锦染承认道。
“那后来哪?那个书生怎么样了?”紫苏见锦染被她打断后不再往下说了,便急急地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