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苏的话,句句戳中春花的死穴。
春花原本是好人家的女儿,父母都是靠手艺吃饭的生意人。在春花小的时候,父亲养竹,母亲做扇,孩子也只有春花一人,平日里,父亲不是留在竹园照看竹子,便是在母亲身边静静地看着母亲做扇,偶尔,两人相视一笑,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温暖。那场景,让春花打定主意以后一定要嫁给一个爹这样的男人。
可天公不遂人愿,在春花十岁的那一年,北边来收扇的人突然违约了。紧接着,当地的扇子货物累积,大量的扇子都无路可销。往年,春花的父母仗着手艺好,靠收扇人每年来收几次扇子,就可以富裕地过活。现在收扇人的失踪,加上当地的做扇人之间的激烈竞争,让老实木讷的春花父母一下子失去了生活的依仗。
这期间,春花的父亲为了讨生活,落入了奸人的圈套,把家里最值钱的竹园赔了出去。春花的母亲也每天被恶毒的同行索要制扇的秘诀。终于,不太平的日子加上温饱都成问题的生活,让春花的母亲旧疾复发,不久撒手人寰。
春花的父亲因为爱妻的离去和生活的压力,也变得疯癫,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从家里飞奔出去,再没有回来过。
就算如此,那制扇行业恶毒的同行们也没消停,他们把恶魔爪子伸到了春花这里。春花被抓了起来,每天只有一点点水,制扇的同行,用食物引诱逼迫她吐出制扇的秘诀。
可怜的春花哪里知道什么秘诀,一心只想着逃出这人间险恶的地方。
后来,她是逃出来了,只是,刚出虎穴,又入狼窝。
当人贩子把她买到了红厢院,她已是遍体鳞伤,心如死灰。从此,心甘情愿地操着卖皮肉的行当。可老天还是不愿意放过她!
进红厢院的头三年,她还是很受恩客欢迎的,渐渐的,她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连容貌也愈来愈逊色。
而刚刚那苏公子所说的,不但是她现在所有的症状,也是她母亲旧疾发作之前的症状!而且苏公子说,他不但能医好她的病,还能恢复她的容颜!
容颜,身体,都是是她一个烟花女子最大的资本,亦是她作为一个女人最在乎的东西。
这让她如何能不心动?
“您。。。真的是医生?真的能医好我的病?”春花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么多年的磨难,让她比谁都害怕希望破灭。
“那当然,我就是专治妇人病的带下医,不然怎么会把你的症状说得如此准确?”紫苏满意地看着春花小鸡啄米一样的点头,接着说:“不但我,跟我一起来的这位公子,也是医生,而且,专治妇人病,我的这几手,都是跟他学的。”
说着,紫苏坏笑地看向陆商。陆商听闻紫苏的话,正要有所表示,就听紫苏又道:“只是你这是小毛病,由我来治就能保准你好!”
春花听紫苏这么一说,连忙起身,深深的对着紫苏和陆商行了一个大礼:“公子若是能医好小女子的病,恢复小女子的容貌,小女子愿为公子当牛做马,死而后已!“
紫苏听完春花的话后,不由得在心里翻白眼:这位大姐,你晓不晓得你现在连自由身都不是,还要为我当牛做马的?那什么来做来当?古代人说这些真是没动脑子。面上却连连拉起春花,道:“姑娘快请起,行这么大的礼做什么。我这还没开始治呐。”说罢,看着春花感激的神色,说:“既然姑娘身体有恙,那就陪我们吃饭喝酒就罢了,待会儿拿纸笔过来,我给你写个方子,按着方子,就可以去药店抓药了。”
“这。。。”春花面有难色地看向看热闹的姐妹里,她刚刚行大礼时,便跑过来看热闹的妈妈。
紫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了然一笑,大声说道:“如若在我扶花堂看病抓药,分文不取!我扶花堂不赚苦命人的钱!”
紫苏的这一句话,让红厢院上上下下炸开了锅。
“分文不取呀!”
“是呀是呀,桃儿,你不是常年小肚子痛吗?快去看看啊?”
“刚刚秋月在一边听着,说这公子还能让女人变漂亮那!”
“有这么神奇?”
“公子~快给奴家看看,快点儿嘛~~”
“公子,我这里。。。。。”
“公子,我这。。。。。
“公子~~~”
“公。。。。。”
一时间,紫苏被埋在了女人堆儿里,几乎红厢院里每一个女人都要找紫苏看病,连妈妈都不例外:“公子,你看我这月事啊,不是不来,就是不停,这让我愁了好多年啊,甚至为了这个才很早就做了妈妈。。。。”
这圈女人之外,陆商在拿着笔圈圈改改紫苏刚刚递过来的方子。不是陆商不给这群女人看病,而是这时候他的脸色实在铁青,是个有眼色的人都知道,这尊神现在心情不好,不要惹他。
再去看看笑容可掬的紫苏,大家心里的人选自然就有了。
而紫苏,更是从来没有过现在让陆商出手的想法。因为,还没到他出场的时候。
陆商现在的心情可谓是非常非常之郁闷,也非常非常之疑惑。
的确,有什么比一个一直以来在自己面前都如溪水一般清澈见底的人,突然之间就变成了看不透摸不清的鬼精灵更让人郁闷的事情吗?更何况,那个人还是从小一起玩儿的青梅竹马。
虽然自从那件事情之后,紫苏的性情大变,由温良尔雅变得飞横跋扈,蛮不讲理,也因此让他渐渐厌恶。可就算这样,她的一举一动,也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视线。
他知道她一直都那么的单纯,头脑简单,倔强,贪玩;他知道她被人害了,也不吭声,怕她的娘亲担心;他知道她一直甘愿的被两个姐姐和二夫人欺负,为的就是让她们把精力都用在自己身上,不找娘亲的麻烦;他知道她就算被打了,也倔强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直到伤害她的人感到无趣。
可什么时候,她学会了这样巧妙的周旋手段?如果之前她就会这些的话,他也不用费尽心机,为他四处奔波,也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田地。。。。。想到这里,陆商自嘲了一下,这个,不提也罢。
可是今天,自打进这红厢院起,都是她一个人在演戏,虽然都是为了医馆,可他不习惯这样的她。
对,不习惯。
小时候的紫苏,会和他玩儿换身份的游戏,或宫女或太监,或大臣或商户,或陌生人或熟人,他们都会玩儿的乐此不疲。但是,她只会跟他一个人玩儿。
她的不同,她的灵动,只对他展现。
可是,从什么时候,他们不玩儿了哪?对,自从她变了性情之后。那之后,她时而如小时候那样温良的对他,时而如一般的大家小姐一样,飞横跋扈的,纠缠他,这一次又一次的转变,让他越来越厌恶。
驿马山上,他将她救起,她做从来不认得他状,他以为,她又在跟他玩儿小时候的游戏,那一刻,他童心大起,跟着她也玩起来了。
后来才发现,她大概是受了什么创伤,真的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
但是一个人失忆了,总不会突然之间,就精通医术了吧?
之前在山上,见她认得紫苏叶,以为那不过是她的名字她认得无可厚非。可今天早上,她井井有条的处理各种药材,那明明就是一个长时间接触药材的人才能做好的!
还有刚刚,她摸上春花的脉就能说出她平时生病的症状,她不是一个医生又是什么。
还有眼前的这些方子,虽然欠点儿火候,可大多都对。
这一切,都让陆商很疑惑。
紫苏拉了拉陆商的袖子,大量的脑力活动让她精神不济,但是还是有力气打趣的:“陆兄,还愣在这里做什么,难不成你真想在这红厢院里过夜不成?”
说罢就一个人在众位姑娘的拥护中出了红厢院。陆商无奈,只好紧跟上。
从红厢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就在紫苏诊病的这会儿,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秋雨,正好在紫苏打道回府的时候停了。
好在红厢院与扶花堂之间的距离并不远,辞了盛情难却的姑娘们,紫苏便一个人摇摇晃晃地走在了前面,深吸一口秋雨过后的空气,不禁感慨,虽是秋天,有那么一股子腐败的气息,可比现代那吸一口顶吸一口烟的空气好了不止百倍!正想着,便看到路边积水洼里,映出了似圆盘搬的倒影,却又一刹那间,破碎。。。。
而这时,陆商依旧似来时,抱着肩,一声不吭地跟在后面。
突然,紫苏停住了脚步,转身,眼神迷离地看着陆商。
陆商也停住,以为紫苏这样子,是有什么话要说。嗯,是到了该解释这一切的时候了。
只听紫苏嘿嘿一笑:“我走不动了。。。”然后便身子一歪,做一种要跟大地亲密接触的架势。
陆商急忙下意识地接住她,右手搭在紫苏的脉上。许久,才将紫苏抱起,慢慢地走向扶花堂。
“收拾烂摊子的总是我。”
陆商自嘲地笑了笑。
“从相识。。。。。到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