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花堂内,如今天驿马镇的大街上一样热闹。
坊间传说,前任驿马镇知县终于下马,还被查出犯了不少事儿,今天是刑部的大人将他加送至汴梁的日子。
从驿马镇的大牢,到驿马镇的北边镇口,人山人海的挤满了百姓。大家手里拎着菜叶子臭鸡蛋破鞋子破抹布老太太的裹脚布,反正啥埋汰准备啥,从早上就吃的饱饱的,卯足了劲儿,要给这在驿马镇坐镇多年的父母官送点儿“礼物”。
可后来大家砸爽了,兴奋的情绪退潮之后,都在纳闷一件事情——为什么这被砸了的狗官,并不惊慌,甚至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颇为享受的样子。
就像坐在扶花堂的陆商。
在这“万人空巷送知县“的日子,陆商和紫苏都选择不去凑热闹。
陆商是认为,他一个小小的落马知县,王爷他没兴趣,还不如他手里的一本书吸引人,啊,不对,是坐在他眼前的这个人。
而紫苏是觉得,王落马知县虽然之前对她做过很多不齿的事情,但是,眼下他得到的惩罚已经足够了,趁人落井给人几块儿石头的事情,她不屑于做,浪费她的时间。
“兮儿,拿一瓶乌鸡白凤丸。”紫苏这会儿头也不抬,在病人的病志上奋笔疾书,顺便如平日一样,叫着兮儿去拿早就准备好的成药。
“好嘞!”
“兮儿,拿一瓶乌鸡白凤丸。”陆商的声音在一边响起,语气是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温和。
“好嘞!”
紫苏执笔的手一顿,便又继续她的辛勤的工作。
“兮儿,按这龙胆泻肝汤的方子抓三幅。”紫苏抖着手里刚刚写好的单子,递给正在处理药品的兮儿。
兮儿放下手中的活儿,接过单子,答道:“我这就去。”说完,转身就去抓药。
“兮儿”一旁陆商的声音也响起,“按这龙胆泻肝汤的方子抓三幅。”
“呃……”兮儿察觉出一股不对劲儿的味道,转头看坐在那里,盯着手中的书卷,嘴唇一张一合,那话,不就从那里说出来的?
“是……我,我这就去……”兮儿答道,却满头冷汗。眼前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救命恩人,另一个是当今的王爷,哪个的命令她都得听。
只可怜她一个人做了两份活儿,还有一份儿明显是要成炮灰的。
紫苏歪着头,看了会儿眼睛一直没离开书卷的陆商,又看了看兮儿听到陆商的话之后的反应,想了想,就继续低头查看病例。
不一会儿,六幅药被包装成六个纸包,陆商面前三个,紫苏面前三个,整整齐齐。
“兮儿”紫苏对兮儿眨着眼睛,道:“去院子里抓两只癞蛤蟆,我要入药。“
兮儿看紫苏的表情,立马会意,兴奋的话都不说了,点着头连跑带颠儿的离开前堂这是非之地。
什么?你说她跑的太快?
笑话,再夹在这两个气氛诡异的祖宗之间,她真不知道她还见不见得到明儿早的太阳。
还是紫苏姑娘心善,这时候把她支走了。兮儿边跑边在心里感谢紫苏。
“兮儿”眼睛落在书卷上,脑子里却一直在为刚刚紫苏看了她好一会儿而兴奋的陆商,根本就没发现兮儿已经在紫苏的示意下悄无声息的跑掉了,继续学话:
“去院子里抓两只癞蛤蟆,我要……”呃,这快入冬的季节,哪来的癞蛤蟆?
陆商觉得眼前的光线似乎暗了许多,抬头,却看见紫苏含笑的脸。
紫苏双手撑桌,上身微微前倾,肩上的发丝也随着垂下,趁着尚有稚气的脸庞越发的清秀可人,一双含笑的杏眼一眨不眨的盯着他,之中却隐隐闪现出与这对美目主人年纪不符的神色。
陆商错愕之后,心中狂喜——终于肯正眼看他了吗?终于肯理睬他了吗?
“你是在学我吗?”紫苏本是想质问,却在看见陆商眼中的狂喜之后,不知为什么,语气软了很多。
“呵呵呵呵……”陆商笑。
紫苏见状叹了口气。
唉,看起来这位年纪也不小了,怎么也能做出如此傻的表情?
紫苏再看他细长的狐狸眼与俊美的脸上,刚刚沉静的气质全换成如今痴呆一般的表情,她再也忍不了了。
面对不可直视的陆商,紫苏闭上眼睛,脑袋转向一旁,以手扶额,而后……
紫苏决定跟这傻小子开门见山的说话:
“你两次救我的恩情,我会记住,来日定会报答。只是……我对你只有友情,多于友情的情分,我不会有,也希望,你也不要有。”
紫苏的一席话,如一记重拳一样打在陆商的心里,不光打醒了傻笑的他,也打疼了他一直想要跟紫苏慢慢培养起感情的心。
陆商收起对他而言不和谐的表情,嘴边换上淡淡的笑,狐狸眼中幽黑的眸子深不见底,道:“如果说,我一定要有哪?”
紫苏吃惊的对上陆商的眼睛,却看见那里只有坚定,毫不动摇,没有一丝的让步。
她咬着嘴唇,直到淡红的嘴唇咬成鲜红欲滴的颜色,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那我就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陆商眼中一冷,把手中的书卷成实心圆筒,心里,想的却远远不止紫苏的话。
紫苏的家族,已经发觉紫苏丢失,早在一个月前,就派人秘密地寻找,可派出去的人,却个个是杀人的好手。他们一座城池一座城池的搜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查到驿马镇这座边境小城。
驿马镇是边境,虽是弃用商道,可却是璇玑到天南最近的捷径。每天路过这里的走卒贩夫,没有都城汴梁多,却一定会比一般的城池多,而其中,更不乏鸡鸣狗盗之辈。
在这么个城池里,紫苏若离开扶花堂这片和平的乐土,无疑是自找地狱。
“我答应你。”
陆商冷冷的抛下四个字,就起身离开了紫苏,似再也不想见到她一般的,飞快的消失在紫苏的视线里。
就这么答应了?
紫苏看着陆商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些许失落。
难道,这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吗?
紫苏扶着胸口,缓缓的坐在刚刚陆商坐过的位置,自言自语的,为自己不应该出现的情绪找理由:
“大概,是觉得他会纠缠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