妫隼与一众狐朋狗友在花好楼一夜销魂又销金,那把玉骨情诗扇果然让他好好出了一番风头,连平日里不怎么爱搭理他的优兰夕也陪他喝了几杯小酒,直把个妫公子舒畅得几欲飘仙。等他被家仆小厮抬回华国公府已是喝得酩酊大醉人事不省,一觉睡到第二日日上三竿时。
妫二爷下朝之后直奔了孽子的卧房,一把掀开妫隼的被褥,本想拿过丫鬟手里的鸡毛掸子就抽过去,想想大哥的吩咐还是忍住了,改为一下子揪住妫隼的耳朵。
“孽子——”妫二爷气得不知如何骂他才好,他的孽子还要累的大哥为他操心。
“哎哟哟哟,啊痛,谁啊,敢扯本少爷的耳朵,不想活了,武星!给我打!”这厮还以为是在跟那群狐朋狗友胡混,喊了贴身侍卫就说打。
“还不给你老子睁开眼睛!你这个孽子!”
“啊?啊!爹——您老大清早怎么过来了!”
一通鸡飞狗跳闹完,妫隼被他爹提溜着到了华国公的书房。华国公妫玄里乃妫二爷一母同胞的嫡长兄,也是这一代里嫡支仅有的两个嫡子,其余无论男女都是庶出。华国公也就是妫隼的嫡亲大伯,而妫玄里婚后十年仅得了三个嫡女四个庶女,这嫡支初时只有妫二爷出的这一个嫡长子。因此,华国公是把妫隼当作自己儿子看待的,甚至要将其过继立为世子的,尤其妫家老祖宗和太夫人更是疼他若心尖珍宝,更不提他亲娘和大伯母。就这样,妫隼慢慢被惯成了这京中有名的纨绔,待府中想管束也已经晚了。
此时,妫隼战战兢兢站在妫玄里的书房中央,不知道大伯又为了什么事要教训他。他天不怕地不怕的却自然是怕他大伯父的。难道是昨儿从账房支出了五千两被管家告状了?妫隼又瞅瞅他亲爹,希望亲爹一会能帮他求情就好了。
“仕仁来啦,快坐下吧,站着干嘛。”妫玄里竟然十分和蔼地对他说话,这是多久没有过的事了。“武阳,给大少爷泡杯参茶来。”
这下妫隼当真是受宠若惊了,“大伯...父,不,不用了...我...我站着就好,您,您有事就吩咐侄儿,教训侄儿...”都有些结巴起来。
“你都这么大人啦,老教训你也不太好。不过伯父也都是为了你好,你也确实要争气呀。”
“是是是,大伯父您教导得对,侄儿一定努力读书,将来光耀门楣!”
“嗯,我儿乖。”妫玄里似是很满意地捋了捋胡须,又慢悠悠地问他:“你昨儿在琼珍斋买得一把折扇?左相题诗的?”
“是的伯父,您喜欢的话侄儿这就命人取来给您。”妫隼倒是乖觉,不过反正是府里的银子买的。
“伯父怎好夺你的心头好,不过既然你有此孝心,伯父也很高兴。前些日子你看中的那匹西宛来的千里马,伯父已经命人驯好,你要多多练习别辜负了伯父和你爹的期望。”
妫玄里如愿从侄儿手中要来那把折扇,而后便又去了宫中,请求觐见帝君。
“陛下,臣冒昧觐见,实乃有一珍奇之物要献与陛下。”说着将折扇呈上,由内侍捧着奉给了秦正。
“哦?华国公有珍物献上,朕倒要好生瞧瞧是如何珍奇。”拿起折扇就开始打量,却未做点评。
“陛下可还记得多年前曾有玉言,若得左相诗词那就是珍奇?”十四年前,秦正与王太后有意撮合张狄与清月郡主,因而在一次赏花会上给二人制造机会,命了张狄以清月入诗,可张狄却是无意,推托自己早年有誓不赋诗词,秦正自然不会因此责怪张狄,只一笑言将来若是有人能得其诗词便是珍奇。“这扇面上的题诗请专人鉴定过,说是左相大人的亲笔。陛下想必能看得更分明。”
“难得卿家还记得此事。嗯,这字我瞧着确实像是张狄的字,可这诗却文才寥寥,倒是首缠绵的情诗。若真是张卿家所赋,可真得是珍奇了。”
“陛下所言甚是,臣也想着这真乃是一大奇事,这才迫不及待就入了宫献给陛下鉴定。”妫玄里在朝十六年,最擅长的就是揣摩心思,他就知道但凡与左相有关的事,陛下是一定会感兴趣的,更何况这事还牵扯到了英靖夫人程氏。
“你也不要想着调笑张狄了,他这一把年纪了没娶媳妇儿,就算真写个把句的酸诗也能当他是开窍了,就不知是哪家的淑女竟能让他动心。”秦正果真是十分爱重张狄,提起他语气就带着几分亲昵。
“陛下,臣斗胆,请问陛下可有听说最近京中的传闻?臣想来或许与此事有关。”
“嗯?是何传闻?”
“传闻里说的是左相大人与英靖夫人,当为良配。”妫玄里带着几分小心说了出来,瞧着秦正没有怎么不高兴的样子才又说下去,“还有的说南周府抚灾时英靖夫人于左相大人有救命照拂之恩,并且...互生情愫。”
“哼!倒是胆大,敢随意攀扯当朝丞相与一品夫人。”
“陛下恕罪!百姓想来也无恶意,只是喜欢传说些才子佳人罢了。”
“也罢,林宏,召张狄入宫。”然后又吩咐妫玄里,“妫卿家也留下听听吧,不妨做个见证。”
“臣遵旨,多谢陛下。”
“哼,你们一个两个可都等着瞧张狄好戏呢,他一个光棍也就罢了,你们私下里留些口德,不要将不相干的人牵扯进去。”实际上秦正也一直等着瞧张狄的风流韵事,谁让他当年竟然拒绝了自己与太后的好意。清月虽说已是孤女,却是他侄孙女,从小又在太后身边养着还破格封了郡主,长得温婉性子也淑静,怎么他就给拒绝了。哼,他可还知道,这宫廷内外都传自己与张狄有不得不说的故事!自己堂堂大秦帝君,万民景仰,居然还有了断袖的“美”名!
张狄其时也刚离开秦承殿不久,因此只两刻钟便被小太监找了回来。
“参见陛下,陛下还有何吩咐?”
“嗯,你来瞧瞧,这是刚刚华国公献上来的。”秦正将折扇递给张狄。“朕看着那字倒确实有几分像是你的?”一脸的兴致玩味。
“启禀陛下,这确是微臣的字——也确是微臣的诗。”张狄竟然不躲不闪,很爽快就承认了。
这下秦正也有些摸不着头脑了,看样子张狄这次是真的情根深种啊。
张狄竟又接着向秦正撩衣跪拜,并向妫玄里作了一揖。“请陛下恕微臣一时孟浪,情难自已才题了此扇。事关女子清誉,本该毁去此物,只是不慎遗失,没想到竟然辗转到陛下手中。微臣恳请陛下不要追究此事。也请华国公高抬贵手,张狄感激不尽。”
“张狄,你且起来吧。朕倒是有些佩服这女子了,能够让你如此着紧。既然你不让朕深究,那便罢了,本还想给爱卿你保个大媒。”多半是程氏不假了。
“左相大人何必多礼。”妫玄里虽然不想得罪这一权相,却还是不得不说:“只是,这京城之中早已有传闻。而这把折扇,也不怕张大人怪罪,我那侄儿无状,恐是已经在坊间传开。”在花好楼那种地方传的,还能不立时四下传开吗。妫玄里亲眼见到张狄这种严肃态度,心想回去就将妫隼送去金碧书院,待三年后再回京吧。
“张狄自身行事不正,怎敢责怪妫公子。”说着又朝秦正一拜,“微臣请求陛下责罚以惩在其位却不立其身之过。”
“爱卿又何苦如此,不过一首酸诗罢了。”
“臣恳请陛下。”
“罢了,那就依你。——左相张狄回家面壁思过三日,罚俸一月。”这是哪门子没头没脑的责罚,只为了一首诗。
“臣谢恩领旨!”
事过,张狄与妫玄里一起退下出宫。
秦正独自在书房批阅奏折,脑子里却不免还是在想张狄之事。半晌,他却笑了起来,低骂了一句:“好你一个狡猾的张狄,竟然连朕都敢利用。”
——权倾在朝奈何情,默言就罚只为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