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陈家父母答应成全女儿与王军合葬
王军的尸体被大伙儿抬回到村里。大大王允相由于悲伤过度,变得痴愣愣的,妈妈更是儿长儿短地哭得死去活来,家里只能由大儿子主事了。
按照当地的风俗,只要父母都健在、在外边死亡的人,特别是还没有成家的青年人,尸体是不能抬进家门的!
于是,队长就指挥人们在王家的大门口,靠院墙用塑料布搭了个“灵篷子”,地上扯些麦秸铺上,又叫人买来一领芦席子把尸体放在上面。然后又用张火纸把脸盖上。
大队长、生产队长、族长和王家的族人全来了。该怎么料理王军的后事,老大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王军的大爷对王大喜说:“队长徐仁宽在村里是喜、丧事的料理,这事你就问问他该怎么办吧!”
王大喜对队长说:“队长,四弟的后事怎么安排全听你的了!”
王军的大爷把自家的那棵大梧桐树砍了,找来自己的两个徒弟,抓紧打制一口棺材。
料理先找来几个中年妇女,给王军赶做一身寿衣。
中午时刻,寿衣做好了。料理叫王大喜掀开那张蒙着四弟的蒙脸纸,准备给尸体擦洗一下再换上寿衣时,在场的人无不感到惊讶:从坟场抬回来时是一张被大雪冻冰了的“死”脸。不知是什么原因,眼下这张脸变得非常俊俏:水汪汪、红扑扑的!简直就像王军活着的时候刚沐浴过的一样!
妈妈抱着王军僵硬的头,“儿长儿短”地又哭又喊!
大大王允相被人们架在一旁一个劲地流眼泪,好半天才哭出一句:“……俺的个儿呀,你给俺醒过来吧!”
其实这个时候,也就是王军在阴间吃“面”的时候,故而脸上红润有光。也就是那么一会儿的功夫,光泽就消失了。
傍晚时分,棺材做好了。料理指挥人们把王军的尸体抬到棺材里装殓起来。按照老风俗,棺材前头放上一盏小油灯,其名叫“倒头灯”,说明这人已经死了;两边分别放上一个用白布缝成的大拇指般粗的小布袋,一袋装米,一袋装面,是为王军在阴间备下的“口粮”;另外再按照王军的年龄数做成一串铜钱般大小的面饼,其名曰“打狗饼”,挂在王军的脖子上,是给王军在阴间过奈何桥时,好拿下来打狗用的饼子;棺材前头的地面上,再放上一个用来烧纸钱的泥瓦盆,以便家人或前来祭奠的亲朋烧些纸钱用。棺材头两旁要有两个小辈人守着。又因为本家的几个小辈男孩子太小,所以棺材头两旁只好由二哥和三哥守着了。
该怎么葬下王军?丧事的司仪徐老可和大家进行了一番讨论。最后徐老可这样说:“就顺了小四的心意吧!明显小四是给陈家小七殉情的。若不把他们葬在一起,就怕日后他们还会回来闹!若闹到家宅不安时再想起这个办法,又何必呢?干脆一次给他们来个合葬吧。”
要合葬,必先给他们配成阴亲。不管配阴亲还是合葬,都得征得陈家人的同意。
料理说:“要想这么办,首先得派一个能说会道的人去陈家,看看能不能说服陈家。如果陈家不同意,这事还就不好办!”
叫谁去陈家“提阴亲”呢?商量来商量去,大家一致认为司仪徐老可和王军的大哥两个人最为合适。
陈俊死后的这几天,陈家人一直还沉浸在悲痛中,故而很少出门。王军喝农药自杀的事,陈家人从村前传来的这些哭声中,也听明白了七、八分。
同村的三女儿一听到这事,马上就回家告诉了家里人。
陈志杰听着三女儿这么一讲,蹲在屋里一个劲地抽着旱烟,他非常难过地对全家人说:“唉,这个小军也真是太傻了!七丫头已经死了,他又何必这么做呢?!这些孩子们呐,不知道父母生养他们是多么不容易,一点责任心没有!撇下老人,说走就走了……”
“都怪那个王老婆子!这下好了,叫她也尝尝失去儿子的滋味!”小五幸灾乐祸地说。
“这话可不许你在外边说的!”妈妈瞪了五丫头一眼。
“王老婆子,这下她真是人财两空了!”三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小军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陈妈妈又伤心得流下了眼泪。
“看来俺婆婆说的那个法子还真灵!俺放在七妹棺材前头的那面小镜子还真起作用了!”三姐脱口这么一说。
“你说什么?”陈志杰一听三女儿的话,猛地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三女儿。
原来三丫的婆婆曾对她说过:听说生前非常相爱的两个人其中有一个要是先死了,只要下葬的时候有人偷偷在死者的棺材头边放上一面小镜子,那么用不了多久,另一个活着的人自然就会被死者给“照走了”。本来婆婆说这话的时候三丫还是半信半疑的,现在看来是真的了!
一看大大是这个反应,三丫知道自己这样做肯定是错了!她吓得赶紧低下了头,到嘴边的话又马上咽了回去。
但她大大和她妈妈已经听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陈志杰扬起手就狠狠地给了三丫一记耳光:“你怎么能干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来!”
“该打!”妈妈听了也气得浑身发抖。
“三姐干什么啦?”小五莫名其妙地问。
小六什么也不问。因为她不明白三姐说的什么,她大大又为什么打三姐。但她相信,三姐一定是做错了很大的事情!因为她们姐妹七个长这么大,大大只是因为三姐和二柱谈恋爱的事打过三姐两下,除此之外,就没有打过谁一巴掌。
“这事你就永远给俺咽到肚子里,对谁都不要说了!听见了没有?”大大气得浑身直哆嗦。
“……是!”三丫委屈得眼泪流了下来。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陈志杰心中一惊:会不会是王家来人了?他镇定了一下自己,赶紧对小五说:“俺先上床,你去看看是谁来了。”
徐老可和王老大来到陈家大门前,陈家大门紧闭。徐老可先敲了几下,见没动静,于是就喊了起来:“志杰兄,俺是老可呀,开开门来!”
一连喊了几声,五丫头才来开门。一看是王老大来了,五丫头一下子就站到了门中间,把来人堵在门口。她冷言冷语地问:“老可叔啊,有什么事你就跟俺说吧,俺大大还在床上躺着呐!”
“五丫头啊,外边这么冷,这么大的事还是让俺们进去和你大大说呗!”徐老可对小五说。
小五拿眼睛斜了一下王老大。看在老可叔的面子上,也只好让王老大跟进了门。
二人走到堂屋门口,徐老可冲屋里轻轻地喊了两声:“志杰兄,志杰兄!”
“……是老可弟啊?快进屋里来吧!”陈志杰听见是徐老可的声音,慢慢地从床上下来,穿上鞋,来到堂屋。
见徐老可和王老大一块来了,陈志杰在心里开始揣测起他们的来意。抬手指了指小板凳:“坐吧!”
两个人坐下后,徐老可开口说:“老兄呀,俺和王家老大来,是这么个事,王家小四今夜在你家七丫头的坟前喝农药自杀了,这事你听说了没?”
“唉,一大早就听见村里好像又出了什么事!这不,三丫头刚进门,告诉俺们说小军又出事了!俺和你嫂子正在难过呢!你说这些孩子,哪是俺们的儿女啊,分明就是些冤家呀!”陈志杰伤心得直摇头。
小五一直站在她大大的身后,她还不知道徐老可要说什么,就忍不住插话了:“老可叔,王家人死了,你们到俺家来干什么?”
“事情已经这样了,总不能让两个孩子的阴魂孤零零地游荡吧?那样对你们两家都不好啊!”徐老可说。
“他老可叔呀,你到底想说什么?”陈志杰已听明白了他们的来意,却故意这样问。
“大叔,是这样的:刚才老可叔和俺大爷在一起商量了,四弟死了,是为了七丫头,七丫头的死,也是因为四弟。他们都是为情而死的,那俺们就成全他们吧!俺现在是代表王家来给死去的四弟提阴亲的。他们活着的时候没能成亲,您看现在是不是给他们办个阴亲,了却了他们的心愿?俺知道无论怎么做也没有用了。但这不就是农村的风俗吗?您说是不是?”
听到这里,陈俊的妈妈由六丫头搀扶着,踉踉跄跄地从里间走了出来:“造孽,造孽呀。这都是谁造的孽呀!”
看到陈大婶憔悴的样子,王老大“噗通”一下子就跪倒在陈大婶的脚下,他声泪俱下地说:“大婶,对不起!事情已经这样了,俺的弟弟也没了,您就答应这么办吧,俺求您了!”
“大侄子,你起来吧!”陈妈妈有气无力地冲王老大点点头。
“大婶,求您答应吧!”王老大再次哀求。
“起来,起来说话吧!……多好的一对孩子,竟走到了这一步!”陈妈妈说着说着眼泪又流了下来,“她大大,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王家也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那俺们也就随了孩子们的心愿吧!不然孩子们在地下也会怨俺们的!”陈大妈两眼含泪,望着老头子。
“唉!既然大侄子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吧!”陈志杰伤心地点了点头。
“那俺就替俺大大和俺妈妈谢谢大叔大婶了!”王老大见陈志杰老两口没有一点刁难就答应了下来,赶忙从地上站起来,又深深地给两位老人鞠了一躬。
“说说吧,你们家准备怎么办这个事?”陈志杰停了一下这样问。
“大叔大婶,你们看这样行不行:俺家还按活人办亲事的那一套手续来,一会儿先到你们家来下聘礼。也就今天一个下午、明天一个上午的时间,明天下午就得下葬。你们家有什么要求尽管提,俺家尽量满足,以后俺们两家就是亲戚了。”
王老大刚说完,小五就瞪起眼冲他“呸”地吐了一口:“打住,谁和你们家是亲戚!”
“算了吧,人都没了,还下什么聘礼?那个就不必了!俺们家没什么特别要求,只要你们把两个孩子合葬的事安排好就行了!”陈志杰说。
“俺就说志杰兄是个明白事理的人嘛!”徐老可听了陈志杰的话,赶紧对陈志杰竖起了大拇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