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家人含泪咽下新年的饺子
今天是农历的腊月二十六了,小王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平静中又透着忙碌:大多数人家都紧张地忙年了……
狗剩的大大请人把自己家里那头喂了两年多的肥猪杀了。这几年生活水平比以前好多了,全村的人家几乎都上他家来买肉过年。七毛五分钱一斤的猪肉。有的人家多买点,有的人家少买点。总之是家家户户都能吃上猪肉了!
烙小麦煎饼、做豆腐、磍汤圆面这些活,还是用原始的木碓和石磨来完成。吃饺子用的面粉、烙地瓜干面煎饼用的面粉,很少有人上磨推了,大多是三、两家人结伙推着胶车,去街上的磨面坊里用机器把小麦或地瓜干加工成面粉了。好一阵忙碌!这小山村和其他山村一样,钱多钱少都过年,有钱没钱也过年。
今年和往年不同的是:王允相家凄凉寂静,陈志杰家无声无息。
王、陈两家出了这么大的事,哪还有心情忙年?可真是:碓不响,磨不转,灶膛烟筒不冒烟!
看看家里这个样子,王家的二儿媳妇悄悄回娘家去了。
王允相看到老婆这几天哭得死去活来,自己只好强忍着悲痛劝老婆:“喜他妈,你就别再哭了,哭也没用了。小四已经没了,你就是哭死,他也活不过来啦。你这样不吃不喝地哭下去,把自己的身体哭垮了怎么办?俺还有三个儿子,小三还没有成家。你知道,在俺们这个小山村,没娘的孩子,有几个能讨上个媳妇的?再过几天就是除夕了,你就别哭了,硬撑着挺过来吧,听见了吗?”
“他大大呀,儿是娘的心头肉啊!再说小四的死,又是因为俺造成的。俺后悔的就想随孩子一起去了,一了百了算了!”小军妈妈泣不成声地说。
“行,你一死自然是一了百了喽!你想把这些孩子们都扔给俺一个老头子?没有你,你觉得俺能行吗?现在上哪买那个后悔药?俺只当没生那个儿子算了!不是有句老话吗:是儿不死,是财不散。这小军他就是个讨债鬼!”
“都怨俺呀,俺的个儿呀!……”
“妈妈,您就别再哭了!事情已经发生了,哭也哭不回来了。哭坏了身子,谁来带您这个大孙子?看在您大孙子的面子上,别哭了!快看看,您的大孙子要奶奶抱呢!”大儿媳妇懂事地把刚满月的孩子硬是往婆婆怀里塞。
小家伙刚吃饱奶,俩半睁半眯的小眼睛好像正望着奶奶!看着这个幼小的孙儿,做奶奶的内心顿时涌起一股无可言状的疼惜和慈爱:是啊,俺的大孙子……
下午,天空渐渐放晴了。
雪后接连阴沉了好几天的小王庄上空,终于露出了太阳的笑脸。慢慢地,一束浅淡的阳光射进了王家的堂屋。
狗剩妈妈从自家拿了二斤猪肉来到王家。一进堂屋看到小军的妈妈还在床上抹眼泪,王允相爷四个闷头闷脑地坐在桌子旁。狗剩妈妈先是坐到军妈妈的身边好说歹说劝了一会,再看看一家人锅碗未动的样子,就招呼小三子刷锅、添水、拉风箱烧火,她帮着做了一锅地瓜粥。
两天来,除了刚满月子的大嫂,全家人几乎都没怎么吃饭了。现在经狗剩妈妈的劝说,每人喝了一碗地瓜粥。小军妈妈在狗剩妈妈的强制下,也被迫喝了大半碗。狗剩妈妈临走时再三交代王家的三个儿子,一定要劝妈妈想开点!
第二天一早,王军妈妈从床上硬撑着下了地,她少气无力地对老头子说:“他大大,你就带俺去小四的坟上看看吧!”
“算了吧。天这么冷,通往坟场的这条道都成冰面了。就你这小脚,一路上不定会摔倒多少次呢。等过了年,路面上的冰化了,俺一定带你去!”
大儿子在一旁赶紧说:“是啊妈妈,路实在是不好走,您就等几天,过了年再去吧!”说完,硬是把妈妈抱到床上坐着,又帮妈妈脱下鞋子,拉起床上的被子给妈妈围上,“妈妈,好好在床上躺着吧,什么也别去想了!您还有三个儿子,眼光往前看吧!听说过了年,队里就要开始搞土地联产承包责任制了。俺家劳力多,您只要在家带好您的大孙子,俺爷几个肯定能把自家分到的地种好,多打些粮食出来!您放心,俺哥仨以后肯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天快晌了,二儿媳妇从娘家回来了。她是悄悄回娘家拿年货的:两块豆腐,五、六斤白面粉,一份饺子馅,斤把鸡蛋!
二毛子的妈妈也送来二斤豆腐和一点炒米……
大年初一的早晨,儿子、媳妇们闷头闷脑地包了一锅饺子。
按照这一地方的风俗,吃饺子是代表全家在新的一年里能“招财进宝”、“和和美美”和“弯弯顺”的意思。看着眼前的一大家人,为图新一年的吉利,王允相只好带头吃了几个饺子。军妈妈也在新媳妇的劝说下不得不象征性地吃了两个。然后老两口一天蒙头大睡,默默地在被窝里流眼泪……
陈家的年货也是邻居和几个出嫁的女儿送来的。
初一的这天,陈志杰老两口子也是在床上蒙头大睡了一天。
在别人家的鞭炮声中,王、陈两家的新年就这样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