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迪克尼斯学院(二)
这是所没有简介的学院,除了建立于十年前以外,它并不打算传达给学生任何它的光辉历史。迪克尼斯这个词,很像是一个外国人的名字,说不定就是该学校的创办者。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不是更应该叫做迪克·尼斯学院吗?叫迪克的外国人很常见,但我从来没见过尼斯这个姓氏,也许我孤陋寡闻了。或者确切来说,翻译成奈斯才对,不过我想,我还没资格纠正这个错误,尤其是还不确定这究竟是不是个错误。
关于创建者,学校也是讳莫如深啊!这样更好,不至于每次开会的时候,领导人都要对开山鼻祖抒发一番感情。
奇怪的是,迪克尼斯从来不召开全校性的会议,在我上学的半年里,连班级会议都没有。
当然了,他们才不需要跟广大的莘莘学子争夺那可怜巴巴的一摞国家奖学金。
有一次,我偷偷了解到一部分迪克尼斯的运行体制。大概是在进迪克尼斯的第三个月后的一节体育课休息期间,当时我刚从淋浴室出来,走到更衣室的拐角处,一群人正在柜子里拿衣服,她们零零星星地说了几句。我把那些只言片语拼凑起来,再加上自己的逻辑思维,捏造出这样的结论:迪克尼斯的经营者是个从不露面的财团法人,它的经营目的倒是能从某些文件上找的出来,对外也不是秘密:“让那些具有特殊需要的人得到恰当的教育”。听起来很奇怪,仿佛潜藏着**不明的隐喻,“具有特殊需要”,这个短语难道不是残障学校的御用台词吗?好吧,暂先不管这个。它的教育经费基本上来自财界人士的捐款,这也就是为什么会对每个学生的家庭作财产评估的原因。但真正的目的,就没有这么简单了,有说法捐款是为了做逃税证明,另一个说法,是为了运用这一特殊渠道洗钱,还有的说法,是为了形成特权集团,以子女教育的名义在暗地里组成地下派系。基本上的就是这些。本来我可能会了解得更多些,不幸有人发现了我,谈话也就戛然而止。
一开始,我以为我在迪克尼斯的日子需要忍辱负重,需要不断遭受鄙视的眼神,而事实情况恰好相反,我在那里成了一个隐形人,没有人特别注意到我的存在,不管我是斗胆地坐在柯伦巴博物馆式的咖啡厅里,还是一天到晚盘踞在资料馆,都未曾受到特别的冷眼,甚至有一次我在艺术中心的影院里点播了一部电影,也没有遭到反对,那个时候,还有近五十个人坐在后面观看这部电影。很显然,不是每个有钱的人都从门缝里瞧人的。自从第一次在班级里与他们冷面相对外,没有人再正眼看过我一次,完完全全地被忽视,除了体育课没有人把球传给我以外,这个状态对我来说是求之不得的。不过,倘若我偶尔与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讲一句话,倒会迎来质疑的眼神,那种眼神仿佛在猜测我是否心怀不轨。这可是相当奇怪的,好像所有人都认识我一样,不管是不是同一个年级的。这个疑惑持续了整个学期,后来一个男生告诉我,那是因为我的编号,每个外招生的编号都是1099,且每年都只有一个外招生。那块胸牌就别在衣服上,所以想要知道我的身份轻而易举。
这个设计还真是精心。
在迪克尼斯,货币是不流通的。第一次就餐,询问价钱的时候我有点害怕,那些食物我只有在搜索五星级餐馆菜单的时候看到过一些,全部都是西式餐点,造型恍若艺术品,还陈列着各种酒饮,咖啡的名称一律用英文标注。过去的食堂大锅菜一与之对比,完全成了猪的饲料。我想,第一次是我没有经验,一头闷地闯了进来,也只能破费一下,往后,午餐永远不会选在迪克尼斯解决。
然而,带着五星级微笑的服务员却只叫我把卡拿出来。就是那张和录取通知书一并寄到我家的炭黑色校园卡(我以往常的经验断定应该叫校园卡无疑),长得如同预订总统套房的贵宾卡。
作为手势,我掏出炭黑卡,并神色窘迫地对她说,“可是,我从来没有往里面充过一分钱。”
“没关系,反正没有人这么做过。”她依旧微笑着,不像是揶揄的语气。
我正要说什么,她拿过卡往机器上一划,然后双手递上,“祝你用餐愉快。”
最后,我还是去找了班级管理人,就是那个迪克尼斯分配给每个班级用来管理各种事务的职业教师。
她戴着一副边框眼镜,头发扎起来挽成一个发髻,穿着白色的衬衫短袖和黑色的包臀裙,蹬着一双十公分的高跟鞋。职业装,那是。
我问她,在迪克尼斯的消费金额是不是先记录在卡里,然后再凭账单去缴付。
不需要,她回答,“在每个消费场所,你只需要把卡拿出来让服务员刷一下就行了,没有什么账单,卡的意义相当于一种特权,拥有这种特权的人可免费享受任何服务,当然也包括食物和商品。”
“既然如此,每个人都享有这种权益,那再用卡岂不是多此一举了吗?”
“那倒不是,只有学生和某些高级领导才能享有,卡,只不过是区分身份罢了,像我们这样的教师,每天只能享有限定的工作餐,一个月免费去咖啡馆的次数也有限制,就不好同日而语了。”
简直就是天大的便宜,但当时我没有立马反应过来。
“所以,好好享受你的特权吧。”这句话听起来有点酸酸的,不过她一说完就转身走了,五步之遥的地方,她头也不回地抛出一句,“还有什么问题,记得来找我。”
也就是说,餐厅里的所有食物、咖啡馆里的各种饮料、女生俱乐部里的各项服务,还有自选商场里的全部商品,我都可以免费享用。
难道他们不担心我会贪得无厌吗?例如毫不节制地将商品和打包的食物带出校门。
他们当然不会担心,因为我是通过心理测试的,测试显示我对免费的东西怀有无功不受禄的心态,心理作用下会采取克制的手段。
这也是后来那个男生告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