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年宫里的这场大考完了之后,就会给考上的宫女放半月的假,一来是让她们可以将好消息告诉家人,二来是肯定她们的成绩。暖秋无处可去,回家的话时间太短,她给韩召报告了喜讯,就出宫了。她这才发现自己是有多失败,在京师混了这么就竟然连个朋友都没有。万玉固然可以投靠,但怎么说她家也是官宦之家,随便打扰的话恐怕会让万玉为难,而杜鹃又不能出宫。所以繁华遍地的京师,暖秋头一次意识到自己是这样孤独无援。站在琳琅满目的大街上,暖秋连往左还是往右,向西还是向东都不能定夺,她只是鬼使神差地来到韩府,此时,郑离已经离开了。
韩不破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去赌场,他看见暖秋就好像看见财神一样,舔着脸谄着媚走过来。
"我告诉你,我考上尚膳局了。"
"哇噻!那是不是以后钱更多了?"韩不破说,"可惜郑大官人已经走了,你可不会白便宜我!”
"我今天就是来便宜你的!"暖秋笑道,"喏,拿这些钱去给本姑娘买些酒来,还有,不准拿钱去赌,回来陪我喝酒!"
"得令!"韩不破双手接过钱,一溜烟就跑了出去。
这一次他倒是听话,果真快去快回地买了几壶酒,外带下酒菜,还把多余钱还给暖秋。
"你变性了呀!"暖秋接过钱,一脸怀疑地说,"你还是不是我认识的韩不破呀?"
"什么变性,说得怪难听的!我韩不破这个人虽然是烂命一条,但也是知好歹的!我在你心目中就有那么不堪吗?"
暖秋笑而不语,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烈酒烧喉,她狠狠地咳嗽几声,硬是将酒全部吞进肚子里。
"你这样喝很容易醉的!"韩不破一边倒酒,一边劝道。
"喝酒不图醉,图什么?"暖秋说着又是一杯。
"那你好歹吃点菜,不然空腹饮酒最是伤胃呀!"韩不破给暖秋布菜。
"伤胃就伤胃,活着太累!"暖秋正要饮下第三杯,韩不破伸手挡住。
"你干什么?"暖秋想甩开他的手,无奈他力大,连着酒都一起甩出来了,他的手还像铁钳子一样夹住自己的手腕。
"你不是说那么难捱的关卡你都挺过来了,将来也不会为任何困难而买醉吗?"
"我没有遇到困难,也不是买醉,我这是高兴呀!"说着,又灌上一杯。
几杯酒下肚,暖秋就成话痨了。
"你知道我怎么这么会喝酒吗?这是遗传,遗传!我妈可会喝了!她呀,我爹死的时候她就成天喝,刚开始喝了酒就笑,我还以为雨过天晴了呢!后来她就哭,嚎啕大哭,怎么劝也劝不住,哭得我心都烦了!烦死了!每天我就拉着她的手,看她哭,我呀,生怕她会去寻短见!那时候我才十岁!每天晚上听她哭我就想哭,可是不敢哭!"
"上次我听到的版本不是这样的呀?"韩不破喝着酒问道。
"那还不是我拿来哄郑大哥的!"暖秋摇着酒壶说道,"我说的那些都是屁话,对自己一点用都没有!虽然那么难捱的关卡我都挺过来了,但将来不知道自己会死在哪条荆棘道上,人生就是这样充满不确定性!我还说什么爱情要互助互爱互信,一个人的爱情不能称之为爱情!那我自己又算什么?这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原来你人前人后不是同一套呀!"韩不破也有些醉意。
"你还不是一样?"暖秋指着他笑道,"嘴巴上就说我有个哥哥是皇帝身边的红人,以此骗吃骗喝,其实心里对此不屑得很,不然为什么认识我这么久都不问问你哥哥的境况?"
"兄弟俩哪用那么啰嗦?"
"承不承认随便你,反正我们心知肚明嘛!"暖秋拍拍他的胸脯,把食指树在嘴唇上,做了个"保密"的手势。
"别说我了,说说你吧!"韩不破转移话题道,"后来你娘怎么样了?"
"你没有在乡下生活过,你不知道,我们小孩很小就要拾牛粪、割猪草了。那时候,只要我去拾牛粪,其余的小孩就会用石头扔我,我去割猪草他们就会赶我离开,我只能等他们都做完才能偷偷去做。"
"为什么?"
"家里没男人呗!我娘又是个忍气吞声的性子,不论我们怎么样被邻居欺负她都不敢吭一声,只会晚上躲起来偷偷喝酒,我就站在她的背后,看着她的背影,闻着酒香,久而久之,酒量也极好了!"
"我第一次听说,闻酒香就能练酒量的!"
"别说了,喝!"暖秋再一次举起酒壶,咕咚咕咚猛灌几口。
"难道就没有人对你家好吗?"
"也不是,杜鹃家就对我家挺好的。"暖秋盯着莹莹的液体,说道,"临上京前,杜鹃爹就关照我好好照顾杜鹃,她是个单纯的性子,叫我别让她吃了亏去。所以,我对自己发誓,杜鹃今后的路由我给她铺,只要我有粥喝,决不让她吃糠!"
"有义气!干一杯!"韩不破仰头喝下一大浮。
"我还没说完呢!"暖秋嘿嘿一笑,道,"那些欺负过我的,我要让他们用白骨给我砌宫殿!"
"有魄力!再干一杯!"韩不破又是一仰头,吹掉一瓶。
"说完我了,说说你吧!"暖秋勾在韩不破肩膀上,期待他精彩纷呈的故事。
"我有什么好说的。"韩不破别过脸道。
"这不公平!你对我知根知底了,我却对你什么都不知道!"暖秋靠在韩不破背上,手舞足蹈,语气娇嗔。
"不是我不说,是没什么可说的。我一生下来爹娘就死了,哥哥在宫里当阉人,我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韩不破讲着讲着,身后传来轻微的鼾声喝均匀的呼吸声,他回过头,看见暖秋在月光下熟睡的小脸,有些晶莹剔透。"糟了!"他突然意识道,"这家伙睡觉流口水!"但为时已晚,这家伙擦了口水的手正向他的脸上袭来。
"啊......"月光下,他就像一匹被套住了脖子的狼,一遍一遍地嚎叫,就是不移开身子。
第二天,暖秋向韩不破提出她想干的七件事:
一、喝一次酒(这个就算做过了);
二、赌一次钱;
三、去一次青楼;
五、逛一次街;
六、欣赏一处京师最美的风景;
七、吃一样京师最有名的小吃。
韩不破一一应允,问道:"你有多少预算?"
暖秋掂量掂量钱袋,说道:"五两。"
"又是五两!"韩不破抓头搔耳显出一幅极为难办的样子。
"我这次要是不玩够本,下次出来就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在永巷里还有师父照应,以后去了尚膳局,规矩又多又严格,恐怕没什么机会和你见面了。"暖秋一派楚楚可怜。
"那好吧,你跟我来,我们先去试试手气如何,说不定五两变五十两。"
韩不破来到赌场大干一番,结果五两银子输了个精光。
"人都说情场失意,赌场得意,你怎么样样都这么失意呀!"韩不破痛苦地望向暖秋,第一天就把钱全部花完了,接下来怎么办呀。
"可是赌得很爽呀!那种不顾一切,赌红了眼的感觉大概我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好好好,爽,很爽......"韩不破拖着狼狈的步子,带着暖秋到了温柔阁。许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门外冲路人甜笑。
"好美哦,我们进去看看吧!"暖秋兴奋地拉着韩不破地胳膊,朝对面走去。
"去什么去呀,一个子儿都没有!你知不知道被这些姑娘这么一摸,少说也得十两!"
"十两?"暖秋立马恢复理智,震惊道,"她们怎么不去抢?"
"说对了,这里都是些胭脂贼,既偷钱来,又偷心。"
"那我们别去了!"
"那也不一定,你只说去一次青楼,这‘去’有很多‘去’法。"
"是吗?"暖秋将信将疑地跟着他。
韩不破领着她绕到温柔阁的后门,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就开始助跑,然后脚往上一蹬,手一撑,就翻过了高墙,看得暖秋叹为观止。他进去后,打开后门,放暖秋进来。
"不知道你还会这一手呀!"暖秋觉得这个韩不破总能给她惊喜,当然更多的时候是惊吓。
"别说了,快随我上阁楼来。"韩不破驾轻就熟地领着暖秋,几步就从一个窗子翻入一间香闺。
这间闺房里所有的一切都是艳艳的粉、嫩嫩的绿,叫人看了心痒痒。韩不破进去倒腾了一阵,出来的时候手里捧着一摞衣衫,说道:“喜欢哪件拿哪件!”
“啊?”暖秋瞪大眼睛看着他,说道,“你这不是偷吗?”
“我们偷她的,她偷别人的,公平得很嘛!”韩不破笑道,“快挑!时间不多了!”
“这个……那个……不好吧……”暖秋迟疑得很。
“没什么好不好的,我给做主了。”韩不破左挑右选了一阵,拿了件湖蓝色的衫裙,又拿了几样首饰,领着暖秋原路返回。
“这样就算去过青楼了?”暖秋觉得意犹未尽,因为她根本没有看到传说中的“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客尝”的香艳春色嘛。
“当然!而且顺带逛了一次街!”韩不破把“拿”来的东西堆在暖秋面前说道,“逛街不就是为了买东西嘛,现在我都帮你拿了,就不用去逛了。”
一个不留神七件事就已经完成了四件。韩不破是二次元少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