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有许多秘密,有些人挖尽心思掩埋,有些人处心积虑打听,但秘密就是秘密,不会有公诸于众的一天,反而在循环往复的利用中价值大增。如果有一天皇宫少了这些秘密,该是多么无趣啊!
暖秋怎么也没能问出杜鹃那天晚上的秘密,然而,在她多番打听下,又有另一个秘密有渐渐浮出水面之势。使节团并没有全都回来,至少郑离就还在继续西行。而返程的三殿下只是去了白象国,众所周知,那里是骊姬的故乡,她父亲是已故的白象国主。据称,三殿下是得知皇帝身体抱恙才决定放弃西行的计划的,宴会上,皇帝对三殿下的孝心大表嘉许。
“鹃,喝药。”暖秋端着一碗汤药走到杜鹃床边,“这可是好不容弄到的上等药材,而且味道一点也不苦,你快喝了,对你身体好。”可是,不管暖秋说多少,杜鹃都像没有听见一样。
“鹃,你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我们一起面对好不好?”暖秋甩出温情牌,她希望杜鹃总会在她的各种攻势下松口,但显然与她预期完全不相符。
“你这样一声不吭有什么用,还不是让那些害你的人逍遥自在?”暖秋也是一句气话,她不是刻意戳杜鹃的伤疤的。说完,她也后悔了:“我不是那个意思,鹃,只是人总要面对......”话还没有说完,杜鹃忽然像发了狂一样手足乱扑腾,“哐当”一声打翻了暖秋手里的汤药。褐色的液体溅到了暖秋身上,那种粘稠的颜色就好像她此时的心情一样复杂难缠。“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有本事出去找人报仇啊!”暖秋在心里叫嚣,但是嘴上只是说道:“你好好休息,这里我来收拾。”杜鹃毫无表情地看着暖秋无奈的背影,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尽快消失。
屋外春雨绵绵,暖秋记得她和杜鹃也是在这样一个缠绵的雨季来到京城的,那时候她们活得就像乞丐,但仍然陶醉在这场春雨里,畅想着美好的未来。为什么同是这样的春雨,已经混出模样的姐妹俩却显得如此寂寞和悲伤呢?从前的美好畅想就像海市蜃楼一样停留在远方。在最初漂泊的岁月里,杜鹃不像她一样有雄心壮志,曾经有好几户大户人家愿意聘请杜鹃,杜鹃也十分向往,但每次暖秋都拦在杜鹃面前说道:“既然来当奴才,那就要当最顶级的奴才。”是我害了她吗?暖秋一遍遍扪心自问。如果当初让她按照自己的意愿,那么现在她也不必面对这么多不安。终究是我太自私,暖秋心想。可是,现在已经无法回头了。暖秋推开房门,眼前的场景吓了她一跳,只见杜鹃正拿着碎瓷片往手腕上割,一条红红的血印已然出现,几滴鲜红的血已经率先涌出,但杜鹃还不满足,她想要更多的伤,更多的痛,好掩饰她心中的伤和痛。
“鹃,你别做傻事!只要有我在,什么都能解决!”暖秋一步一步靠近杜鹃。
但杜鹃显然没有接受她的打算,她歇斯底里地叫喊道:“你当初为什么要救我,让我死了便好了,死了便好了!”
“杜鹃,你既然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活下去,我们一起面对,好吗?”暖秋试图说服她。
“我不怕死,但我怕人言可畏,我怕受到伤害,我怕我顶不住这个世界,我怕自己太懦弱......暖秋,你明不明白......我不是你,我要的不是很多,但我就是不明白我要的只是很小一部分,为什么他们就是不肯放过我?”
暖秋忽然想起了那个九个饼十人分的典故,每杀掉一个人就意味着多得一个饼,所以,集体无意识地选择了默默地杀掉一个又一个。
“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不被别人操控。”
“为了不被人操控,我就要成为操控别人的人。我不想,也做不到。”
“那你想要被人吞掉吗?”
“除了吃人和被吃,真的就没有别的路了吗?”
“没有了!”
“那我就去死!”
杜鹃说着就要再划一刀,暖秋一个箭步冲上去,双手紧紧握住瓷片,不让它露出一丝一毫的缝隙。只听见鲜血滴答滴答往下落的声音,暖秋的指缝里也汩汩地冒出许多红色来。
“暖秋,暖秋......”杜鹃只会这样叫唤暖秋的名字,其余什么也说不了。
“如果还有其它的路,那就一定是你走出来的,你不能死,你要告诉大家,在这个世上不是除了吃人就是被吃,你还可以走其它的路!”暖秋说道,“只是我们现在不知道罢了,或许有,真的。”
杜鹃渐渐放下瓷片,“暖秋,我不怕辛苦,我不怕贫穷,我也能挨得饿,我也能受苦……可是我实在不是玩心计的料,我知道我永远成不了开拓者,我只能是跟随者。但我相信你可以,你能证明给我看,证明给所有人看,总有其他路可以走!”如果说这个世界上她什么都不信的话,至少还相信暖秋。如果说暖秋可以欺骗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那也决不会骗杜鹃。或许是因为从人生的最初她们就拥抱在一起,或许是因为她们自身拥有的恰好是对方所缺乏的。就像镜子两端的人,这么相像,又这么相反。
在经历完彻底的哭泣后,杜鹃终于说出了那晚的经历。
“本来一切都还好好的,宴会快要结束时,有几个大臣喝醉了,姚司饎让我去扶其中一个。我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宦官去做的,但是那天晚上人手不足,我也就去了。哪知那个人借着酒劲对我不轨,我心里不乐意,便不肯再去扶他。”
“然后,你去了哪里?”
“我四处逗留了一会儿,不敢即刻回去。过了一会儿才到姚司饎身边,告诉她我已经送大臣离开了,姚司饎也没有怀疑我,只是叫我去前面的树林等她,我也就去了。”
接着,杜鹃就讲了让暖秋匪夷所思的事。
“我站在树林子里等姚司饎,你知道那是回司饎房的必经之地。可是,突然有人从后面袭击我,将我打晕。等我再醒过来时,只觉得......觉得有人压在......在,我身上......”说到这里,杜鹃又嘤嘤哭泣起来。好不容易等她收拾好情绪,继续说道,“竟然就是刚才那个对我不规矩的大臣!但我被他塞住了嘴巴,缚住了手脚,出不了声,又挣脱不开!我好怕,好怕......使劲挣扎,借着微微的月光,我看见姚司饎就站在林子那头,她定然是可以看到我的。”
“你确定她能看见你?”
“我确定,她脸还朝着这边,定定地看着,没有离开,但就是不过来帮我!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杜鹃的情绪再一次激动起来,暖秋好生安抚。
“我知道了,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你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