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想想这白炭是从何而来?”暖秋说道。
“我们现在身在行宫,不比宫里物资丰富,而且周围莫说没有人,就是有人,老百姓家里也没有这么珍贵的白炭。他一个小小的文官携带这样的白炭确实于理不合。”万玉分析道。
“那么,他是偷的喽!”杜鹃低声惊呼。
万玉一巴掌拍在杜鹃的后脑勺上,杜鹃委屈地向暖秋求救。
“你们还记得经常替我们看病的那个医女吗?”
“你说符荷。”
“是,她认识郑大人。”
“你说白炭是她的?”
“我想错不了了,她是内医院的人,携带白炭没什么好奇怪的。”
“这么说来,这个符荷与郑离关系不简单呀。”
“而且他们可能经常见面。”
“你看见了?”
“我推测的。”暖秋说,“我第一次见郑离,他一个人在兰台,其他的兰台史令都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一个人留在那里?现在想来,显然是有目的的。后来,他叫我七日后再去,为什么是七日?这个日期应该与他有关。第三次见他是在冬至皇家宴会上,当时他关心我被冷水淋了头会不会冷,我记得当时我站的地方旁边就有太医院的医女。这一次他又拿白炭给我,不过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罢了。”
“你是说他用你做幌子,实际上是为了接近符合,或者是掩盖他和符合的苟且之事?”
“具体是哪样我不知道,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医女要么是贱民,要么是罪官之属,都是朝廷士大夫最忌惮的一类人。他很可能是借我的身份来保护符合。”
“这么说来就太可恶了!”杜鹃猛然说道,“他自己舍不得小医女死,就推你去死!要知道宫女与外臣勾搭,外臣顶多是流放,而宫女是要被赐死的呀!”
“这种事情没有发现,大家也就遮遮掩掩;但一旦发现了就事关皇室体面,罪不容诛的。”万玉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你确实应当拒绝他。”
“如果这个人真的怀有这种用心,那就真是太险恶了!”杜鹃说道。
“什么险恶。”万玉说,“应当是衣冠禽兽!”
三人笑做一团。
回程的路上,暖秋又见到了郑离,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英俊潇洒,惹来宫女们一片片惊呼。她想起以前乡下的老话:越是漂亮的蘑菇越是有毒。由此引申开去就有:越是美丽的事物越是陷阱。她看了看郑离,然后扭头继续赶路。万玉和杜鹃大赞她有骨气。暖秋也自行得意了一番。爱情,有什么大不了,说穿了,就是一场自欺欺人的谎言。
开春之后,皇宫就开始每年一次的例行人事调动。基本上在职五年以上的宫女宦官都要进行调动,但其实这里面猫腻大着。调不调动都是看上面一句话,调也有理由,不调也有理由。往往每年的调动就能看出谁当红谁失势。如果想要往上走,即便是平调,也能看出以后的官运态势。在震荡的股市中想趁低吸纳的话,那么就要赶在此之前下手,不然你以为他会是个牛市,结果奶奶个熊,他比熊还熊。
听说今年永巷四室会有较大的调整。先是姚银阙风光无限地进入了尚膳局,成为了司饎,虽然这是尚膳局除了普通宫女之外最低等的女官,但这个职位仍然让永巷所有的宫女垂涎。司饎掌管宫中的柴米油盐,手上出入的银钱一天便有上万之多,可想而知,这是怎样的一个肥缺。然后是金圣可被调去尚书坊,这里也不错,虽然外水不多,但胜在清闲,金嬷嬷也喜滋滋地去了。东南二室的教习嬷嬷空缺了出来,东室的便由阮清担任,南室的蓝翎好不容易等到这个机会,岂能放过,自然也走马上任了。还有西北二室,乃是宦官的势力范围,暖秋本来没有什么心思了解,但传来消息,韩召会来担任北室的带班首领。虽然府库掌事和北室带班首领级别一样,但地位、待遇却不能同日而语。动动脚趾头就明白,一个发钱的,一个是讨钱的,能一样吗?暖秋拉着杜鹃跑来北室一探究竟,果真看见韩召在那儿给小宦官们立规矩。
“我不管你们以前是什么样的,但今天此时此刻起,我就是这里的带班首领。现在,我给你们说的规矩都给我牢牢记住了,如果出了半点差错我韩某人是绝不会给半分情面的!”
众宦官齐声唱诺。
韩召见暖秋来了,解散众人,走到暖秋跟前,怒目而斥:“野丫头,恐怕早把我忘了吧!”
“怎么会,我特地来孝敬师傅的!”暖秋拎出一只烧鸡,在韩召面前晃了晃。
韩召转怒为喜,在房间里就着几杯小酒,吃了小半边烧鸡。
“师父,怎么不吃了?”
“好吃的东西不能贪吃。剩下来的我明天再吃。”韩召鬼祟地将烧鸡收起来。暖秋觉得他就是“铁公鸡”的化身。
“师父,你来这里之后,我就能常来看你了。”
“你来干什么,到是叫别人说了闲话。”
“徒弟孝敬师父,天经地义的。”
“你这张小嘴倒是乖了不少。”
“嘻嘻。”暖秋将杜鹃拉过来,说道,“师父,这是我的好姐妹杜鹃,如若你今后有什么事要找我,告诉她也是一样的。”
“你当师父在宫里二十多年是白混的吗?还要你来撑场子?”韩召竖起眉毛道。
“我在师父面前真是无所遁形。”暖秋吐吐舌头说,“总之多几个帮手总是好的嘛。”
韩召微笑地点点头,说:“这些事情不用你瞎操心,倒是有一件事情你得帮我跑一趟。”
“什么?”
“这件事情得出趟宫。”韩召看了看左右。
暖秋对杜鹃说道:“我刚才进来的时候看见几个宦官在门口窃窃私语,杜鹃,你向来人缘最好,且去打听打听他们说什么,兴许关乎我们南室的生死存亡呢!”杜鹃一听这话,立马觉得自己正承担着兴家旺国的使命,沉重地点了下头,转身开展地下工作去了。
“是我个人的私事,所以不希望有其他人知道。”
“我明白,师父。”
“我父母早亡,只有个弟弟在京城。本来这个月初五要给他送去生活费,但因为人事调动,我现在抽不开身。所以,想劳烦你去跑一趟。”
“在哪儿?”暖秋爽快地答应。
“西京,韩府,我弟弟叫韩不破。”
暖秋按照韩召的指示,携带了几两碎银出宫。西京韩府并不难找,路人抬起懒懒的手臂随手一指,西京韩府就在荒草斜阳中出现在暖秋的眼前。暖秋去扣院门,无人回应,她轻轻推开稀疏的木门,只看见屋檐的水滴正滴在一口破旧的大水缸里。好多天都无人回来了吧。暖秋离开韩府,问隔壁邻居,韩不破现在何处。
“他呀,那个赌棍,还能在哪,不就是在赌场嘛!”
赶到赌场,这里正上演六国大封相,几个面相凶恶的打手正围殴一个小混混。
“没本钱就不要来!我们这里可不养丧门犬!”
“**的说谁是丧门犬!老子有的是钱!”小混混大声叫嚷,他看起来十七八岁的模样,生得倒是少有的俊俏,可惜满嘴的污言秽语,浑身上下透着痞气。
“有钱?你不记得上一次你是怎么从我们这个门走出去的吗?你差点连内裤都输掉,还是你那个太监哥哥将你赎出来的!哈哈!我看你也断了子孙根早日进宫才是正道!”打手们尽情奚落小混混,不时还爆出下流的嘲笑。
“太监哥哥怎么了?我哥哥能见着皇帝,你能吗?”小混混是那种打肿脸充胖子的人。
暖秋现在知道了眼前这烂泥似的少年正是韩召的弟弟韩不破。
“见着皇帝?你骗谁呢?要是能见着皇帝就不会没日没夜地从牙齿缝里省下那几个可怜钱了!”
“你从没进过宫,你怎么知道?”
“好哇,那你现在证明给我看!”
“我哥哥说了,今天会回来,一会儿我就拿钱来翻本,等着,我叫你们场子赔个精光!”韩不破说着就要离开。
等他走了十来步远的时候,打手中有一人大喊道:
“遭了,中计了!”
可此时再追出去,已经没有了韩不破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