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以彦作息规律，生活井井有条，可杜伊语不一样。过去每晚练舞到凌晨回家，因为练舞房所在位置在上一个租房地址的临近小区，即便再晚，走几步路就到家了，而且多在社区内走，很安全。搬到万夕路后不方便了很多。晚上没公交，白天又要学习工作，杜伊语不得不将练舞的时间提前。
夏季的清晨天早已蒙蒙亮。杜伊语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草地的芳香。六点整。她换好衣服后垫着脚尖走下楼，打开冰箱门，空空的。是啊，刚搬进来一直忘了买东西，又要出去吃了。
“我是说怎么整天见不到你，原来这么早就起来了啊！”背后回荡的声音把杜伊语吓得一愣，反应过后的她并没有搭理站在二楼的柯以彦，拿烧水壶接了点水。
“家里还没有吃的吧？要不今天我们一起去超市看看？”柯以彦挠挠头，微笑地看着杜伊语。
杜伊语回头对柯以彦轻轻一笑：“不好意思呢，没时间。”声音柔软表情客气，却总透着一股刚毅。接着杜伊语走上楼梯，并没有看一眼柯以彦直接进房收拾练舞的衣服。
“这样啊，用我帮你带么？”杜伊语惊讶地抬头，看见柯以彦一手靠在她的门框上撑着头，另一手随意地插着腰，穿着纯白圆领衫和浅灰家居裤。
这让杜伊语莫名地有点恼火。她的生活不需要任何人掺合。于是拿起包走到柯以彦面前莞尔一笑，“不用，谢谢。不好意思你挡住我了，”随即走出了门。
双手抱着包坐在公交车靠窗座位看沿路的风景。车上空荡荡的，假期里的学生从来不用早起。在这种安静的环境里杜伊语倒松了口气。窗外街道的店铺还没有开门，偶尔有几个小摊位卖早餐点心。途经商业街能看见A市最高的大厦——才广大厦，整体看起来是拉长了的郁金香，杜伊语最喜欢的花。小时候妈妈经常带杜伊语去那栋大厦，顶层是观景区，能俯瞰整个城市。但每次妈妈去的时候都好像在等待什么人，每一次。
“东正路已到，下一站，华阳路。”杜伊语急匆匆地下车。
舞蹈是上天赐予杜伊语的礼物，在一次次带走她生命中的人之后终于给予了她一样永恒的事物。有一次杜伊语的母亲看电视正播到舞蹈节目，三岁的杜伊语原本在专心地涂色，却被音乐吸引转而直直地盯着画面里的舞蹈，她也不自禁地跳了起来。那时只是乱跳，但杜可昕上了心，顺着人脉找到了早已退休的著名舞蹈家金茗。金茗一生也没有招学生，可是破例同意教杜伊语跳舞：第一次练基本功时就让杜伊语压腿下腰，当看着她疼得满头大汗也没叫没哭过金茗心里就决定了教这孩子，并且杜伊语骨软又是天生的反腰，很容易塑形。一来二去金茗就带着杜伊语练了六年直到杜伊语九岁出国。再次回来杜伊语已经15岁了。
即便在国外杜伊语也没有忘记练舞，回国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金茗。然而那时金茗已经住院病得神志不清了。金茗病逝前嘱咐把练舞房留于杜伊语使用，只盼望杜伊语生活无论多艰苦也能坚持对舞蹈艺术的追求，这就是一位老辈舞蹈艺术家的唯一终愿。
金茗退休前在舞蹈界鼎鼎有名，后来随着流行的舞蹈不断变化，后辈也如雨后春笋般层出不穷，金茗早年的荣誉就渐渐被人淡忘了。荣誉金钱是一时的，艺术是持久的。金茗的心态没有变，全部体现在对杜伊语的教育和栽培上了。潮流不断更新，在千变万化中更能体现经典，传统民族舞蹈的美。
出国后的六年里杜伊语不但没忘记练舞，反而更勤奋地观摩各大名家的舞蹈视频，试着取精去糟地结合。15岁回来的杜伊语虽然舞蹈中带着稚气，但功底却能和当年的金茗相比了。
练舞房总能让杜伊语想起过去的事。最初她想逃避，把家里的客厅清空挂个镜子就在家里练了。没坚持几周后还是回到了这个熟悉的地方，毕竟家里没有压腿栏杆，没有四面的镜子看不到舞蹈时的背影，也不够宽敞。她知道自己逃不掉就认命似的强迫自己来了。
或许练舞房教会了杜伊语面对。所以后来哪怕再一次回到万夕路，杜伊语心里也没有害怕没有抽搐。她在那个和过去几乎一模一样的房间里安稳地睡着，十年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场梦，逐渐散去的梦。
中午回到家时柯以彦正完成午餐。杜伊语一开门就能闻见一股油烟伴着焦味，瞥见乱七八糟的厨房，她走去倒水，想顺便瞧瞧柯以彦做的什么午餐。
柯以彦摆好餐具后坐在餐椅上，看见杜伊语回来后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着说：“第一次做。”杜伊语看见桌上只有几片烤好的面包和一大盘炒糊的鸡蛋，原本想嘲弄一番，想到自己第一次做饭时的惨况又有丝同情，淡淡地说：“午餐只吃这么？”
“嗯，做起来简单，面包只用放吐司机里，鸡蛋翻炒几下就能吃了。”杜伊语听着竟然想笑，挑眉看着柯以彦说：“鸡蛋都这样了还能吃？”柯以彦夹了一大块放嘴里，边嚼边说：“嗯。”杜伊语看着他滑稽的模样，端着茶杯“哦”了一声就上楼，突然回头对柯以彦说，“油别热太久，举着锅抖几下发现油能很快顺着锅抖就可以放鸡蛋了。”顿了顿，瞟了一眼厨房。柯以彦也看了眼厨房，“我会收拾的。”
上午还阳光明媚，一回到家就变了天。听见窗外“嗖嗖”的刮风声而大树的枝叶随风乱摆，杜伊语忽然举起双臂模仿树枝抖动的样子，笑着旋转几圈。
欲回房间的柯以彦不经意间看见了这一幕，面露诧异停在楼梯处。
纤细的手腕灵动地摇摆着如枝叶微颤。每每旋转时白色连衣裙边扬起如湖面凌波。露齿的笑容极其纯净动人。仿佛是自然界的精灵。
一阵雷声过后下起豆大般的雨，打在玻璃窗上。杜伊语被雷声吓得一惊，连忙关窗。而关门时看见楼梯处的柯以彦，什么没说合上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