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
在宫里待的最后一日，也是饯别白国送亲的使团的日子。
樊云，就要回白国复命了。
君陶然正坐镜台前梳妆，背后幽幽响起楚涣青的声音。“明日，他们便要启程了。”
宫人见楚涣青朝着她们做了做手势，便都悄悄地退下了。
她抿抿唇，一缕哀色从她眸中流出。“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迟早也是要走的。”
“你在难过？”楚涣青问道。
“卸下这层金缕衣，陶然也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自然也有普通人的七情六欲。离别自然是令人伤心难过的事情。”君陶然说道，语气却有一丝冷意。
楚涣青眼睛微微眯起，隐隐不悦。“我对你并无恶意，你何须如此与我说话。”
“陶然只是实话实说，若殿下觉得不中听，大可不必听陶然讲一句话。”今日她格外烦躁，也不知为何就如此针对他。大概是这别离搅乱了她心绪吧。
楚涣青闻言却笑了，贴在她耳旁轻声说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妻子说的话，我这做丈夫的怎么会觉得不中听呢。你的一言一语为夫可都会记在心里，直到化为一屡尘土。”
“你……”鼻息间满是清雅的茶香，一时竟无力反驳他。三年之约未到，她此时还是他的崇王妃，这是不容置喙的事实。
楚涣青执起一缕她还未盘起的发，“我是答应过不强求你，但是你背负着的是白国与苍国的结盟友好，作为一个普通人之前，你首先还是一国的公主，亦是我崇王府的崇王妃。爱妃莫不要忘了这一点才好。”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让君陶然心中泛起巨浪。
“殿下为何要如此咄咄逼人。”君陶然质问，脸上的哀色不经意间从眼中流出。
“你又何尝不是如此。”楚涣青盯着她，神色复杂。他又何曾希望如此。
两人沉默，半晌他才离去。
君陶然静静坐在镜台前，将眼角不争气泛起的泪轻轻拭去，对镜中的自己莞尔一笑，今晚好好道个别吧……
是夜，苍国皇帝大摆宴席，隆重款待。琴乐声声，舞姬翩翩，好不热闹！
君陶然端起一杯酒，走到樊云身前。“感谢将军这一路上对陶然的照顾，陶然无以为报，这杯酒，陶然敬将军！”说罢，一杯烈酒已下肚。
“樊云也敬公主，望公主在这苍国平平安安，婚姻幸福。”最后四个字就像一把刀，狠狠剜去心头的一块肉，痛，很痛。
君陶然神色暗了暗，“回国路途遥远，将军保重！”
“公主也是，保重！”
君陶然别了樊云，行至皇帝御前，福了福身子。“父皇，博宜想献奏一曲，不知父皇意下如何？”
早就听闻博宜公主琴绝四方，面对君陶然次要求，当然是乐意之至。“甚好甚好！来人，取琴来！”
宫人将琴摆置中央，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君陶然缓缓移至琴前，不急不慢地拨弦试音，待确认无误后，才慢慢坐下。君陶然深深看了樊云一眼，才开始奏乐。
琴音落，古琴声冗长。一幅山水墨卷在众人眼前一一展开。
或汩汩清泉，或激流勇进；或鹂鸟嘶啼，或百鸟齐飞。
有山间小村的袅袅炊烟，也有山中生灵的奔走嬉戏。
从巍峨的高山，再到平缓的丘陵。四季交替，渐渐地，画面蒙上一层白雾，让人从这美景中缓过神来。
一曲毕，心中畅快淋漓。
过瘾！过瘾！
“好！”不知谁带头起了一声，如雷的掌声随之而来。
君陶然福了福身子，从容回了座位。一旁的楚涣青将一切看在眼里，方才她与他的那一眼……心间无数烦闷，他脸色铁青，连着饮下数杯烈酒。眼底尽是怒意。
樊云神情复杂难辨，感动，欢喜，不舍与哀伤交错。今日之后，怕是无缘再见，这一曲，是为宽慰他而弹的么……
“几年调弄七条丝，元化分功十指知。泉迸幽音离石底，松含细韵在霜枝。窗中顾兔初圆夜，竹上寒蝉尽散时。唯有此时心更静，声声可作后人师。”*注释出处只见一儒雅的男子悠然起身，灯火流光泄一世风雅，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一人身上，这一个淡然出尘的男子。
“淮王谬赞了！”君陶然欠了欠身子。
“白国博宜公主琴技无双，小王早是闻名已久。今日有幸，三生无憾耶。小王着实佩服佩服！”
“王爷言重了，这天下间谁人不知淮王独钟于这‘琴’技呢？博宜亦早是久仰，今日难得，王爷可否赐教一二？”
楚檀辽顿了顿，只见皇帝笑道：“辽儿，今日难得尽兴，你便弹上一曲罢。”
“那小王就献丑了。”走至未撤走的琴前，面含微笑，大气从容。待第一个音起，便觉得整个宴席都被镀上一层薄光。
与君陶然的琴音不同，他的琴音让所有的人脑子里的杂念消除，只剩下一片宁静的白。原本嘈杂的会场，顷刻间宁静，渐渐地，感觉呼吸被琴音带动，跟着琴的旋律，缓缓地，慢慢地，惬意舒畅。
众人都不禁闭上眼睛，慢慢聆听，细细品味这其中的安详之气。
一曲毕，让人久久无法回过神来。带众人清醒响起掌声时，淮王已经从容淡雅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手里多了一杯酒，细细品尝着。
君陶然莞尔一笑，“博宜这次是惭愧了！想不到王爷的琴技已到了如此境界，博宜自叹是及不上的。”
“公主哪里的话，不过，若公主是男儿身，小王定当是要与公主交个琴瑟知己的。”楚檀辽顿了顿，觉得这样说有些不合时宜，才说道：“现在也是一家人了，不知公主可知三弟的长萧也可谓是一绝？”
“哦？”君陶然看了看楚涣青，有些惊讶。
楚涣青眼神动了动，眼睛扫过楚檀辽，终究还是一语不发。
楚檀辽尴尬地笑了笑，说道：“公主与三弟已是结发夫妻，未来日子还长着呢。”
君陶然勉强扬起一个微笑“王爷说得是呢。”
夜漫漫，明日，这一切又将不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