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佑冷着脸,心想,我都用劳斯莱斯送你老爸走,你还要怎样?!
阿诺已经把劳斯莱斯停在楼下正楼梯口,一身黑色制服把一米八五的身材衬得孔武有力,无疑有点太过招风。看到沈嘉诺忧心忡忡地出来,眼神示意他搞定手中拉着的女孩。
市委大院人纷纷朝这边张望,对着车子指指点点。
“哇,妈,劳斯莱斯!第一次在这个院子看见啊。那是谁家的车,这么嚣张?”
“嘘,那是法院院长沈德音家的。”
“怎么不抓这种大贪啊!要不怎么买得起这种车!他们家这么有钱怎么还住我们这个破院子!”
“你别瞎说!他们家是自己有钱。沈德音的老婆邵云迪就是邵氏集团的董事长!这是他儿子~”
“哇!这么帅!结婚了没有?”
“听说还没有。不过据说有女朋友了。他和那个女孩怎么会事。拖着个行李箱好像很不愉快的样子。”
“不会看上女高中生吧?现在的有钱人啊。。。会遭报应的。”
沈嘉佑最烦三姑六婆的议论,更怕碰到市委大院里爸爸的熟人,赶紧把行李箱扔进车子。
阿诺朝那些议论纷纷的人两眼一瞪,顿时所有的人都噤了声,低头匆匆走过。他走上前,一把抱起唐诗,塞进车里。
“放开我!”还没喊出来,立即被沈嘉佑捂住嘴,“你还想不想活了?”
终于驶出市委大院,身后还是议论纷纷。沈嘉佑正要松开捂着的手掌,却突感一阵狠狠地吃痛。
“啊!”沈嘉佑低低地唤了一声,小拇指肚下被狠狠地咬了一排牙龈,其中一个已经紫了。
“总裁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阿诺左手握着方向盘,右手从边上的座椅上抽出几张纸巾,递给沈嘉佑。她像只愤恨的小豹子一眼,抱着箱子,怒目而视,“流氓!败类!不得好死!”
“闭嘴!”沈嘉佑不耐烦地接过阿诺递过来的纸巾,细细地擦着手面。这个疯子!下口这么狠。亏我还一片好心,给她父亲好好送行。“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直接去城北陵园。”
沈嘉佑瞟了瞟唐诗,以为她却又要跳起来骂他,她却只是紧紧地贴着另一侧车门,别过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
沈嘉佑感到强烈的挫败。人说,好男不跟女斗。你一个大男人欺负一个小女生。
“可耻!”沈嘉佑暗暗骂了一声自己。可不知道为何,他看到她冷冰冰,即骄傲又不在乎的样子,就是生气。她这么高傲,应该就此会离开吧。她妈妈因为她的离开,应该也会离开吧。
似乎目的就要达到,心理却很不痛快。
他扭过头,看到唐诗紧紧地抱着箱子在摇摇晃晃中睡着。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蝴蝶,在扑闪扑闪。满脸都是痛入骨髓的哀伤。一行眼泪再次从已经干掉的泪痕上滑落。
他脱下西服,轻轻地盖在她的身上,默默地用余光看着她。
他莫名地叹了口气。对自己的决定开始有些怀疑。
等唐诗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后,车子停在城北陵园办公楼前。
车门开着。车外,沈嘉佑正靠着车头抽烟,背影挺拔伟岸,有一种霸气和淡淡的寂寞。站在对面点头哈腰的应该是陵园的总经理,正在满脸堆笑的和他介绍着什么。一个身着袈裟的和尚正从另外一个吉普车上下来。
阿诺正搬出一个小型的白色花圈,阿信搬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箱。身边还有两个小伙子,身旁放着一块雕花的墓碑。
沈嘉佑转过身走到车门前,看到唐诗已经醒了,只是依然扭过头不看他。
“脖子扭着不酸吗?”沈嘉诺的心情依旧好了很多,饶有趣味地看着小姑娘,“小心得歪脖病。”
“要你管!”唐诗的话冷冰冰,依然扭头不看她。
“阿信,把她连箱子一起扛过去。”沈嘉佑掐灭烟头,抱臂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不要!我自己来。”她急忙打开车门,先跳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把箱子抱下来。一声不吭地跟着一群人往前走。
还有十一二天才清明节,陵园的人很少。
总经理带着他们沿着主干道往前走。大家都不言语。乌云团团遮住了迷蒙的太阳,飘起蒙蒙细雨。
“总裁…..”阿信一手抱着箱子,一手将一只透明的大伞撑过头顶。沈嘉佑朝右后一望,阿信立即会意,立即站住,将伞遮过唐诗的头顶。
唐诗故意快步地往前走,不想接受沈嘉佑的好意。小小的步子,哪走的过壮汉阿信。只好沉默不语,埋头走路。总经理领着众人走到一块高处停下。正面前挖出了一个方形的大坑。
总经理吩咐两个小伙子把墓碑小心放下,一边媚笑道,“这块地位于向阳处,而且据说位于这片的灵窍附近,依山傍水。后代要出大人物的。”
唐诗咬了咬嘴唇,眼泪再次滑下,“不需要把骨灰盒放进棺材吗?”
总经理已经猜出,要下葬的是这位年轻姑娘的亲人,正色道,“傻孩子,当然不能。骨灰盒是房子,棺材是房子。骨灰盒放进棺材,迷信说法,是死两次,就不容易投胎转世。这座上好的墓穴就成为死穴。非常不好。”
慧贤大师点点头,说,“阿弥陀佛。施主,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而且死亡并不是结束,是新一个轮回的开始。有缘,来世还会再相见。现在施主请把令尊的骨灰盒交给我。我为他诵经做法超度。愿他离苦得乐,早生善处。”
唐诗打开行李箱小心地取出层层包裹的骨灰盒,愤恨地看了沈嘉佑一眼,递给慧贤大师。沈嘉佑视而不见,沉默不语。
慧贤法师安排阿信布置好一切,随着唱佛机,坐在蒲团上,开始专心念诵地藏经和一些其他超度的小经文。唐诗身着白衣,就像披麻戴孝,跪在法师身旁,默默流泪。
沈嘉佑悄悄带着阿信离开,留下阿诺陪着唐诗完成剩下的程序。诵经完毕,安置好骨灰,唐诗和几个壮汉一起扬锹填土。这已经是两个小时以后的事情。
唐诗每填一锹土,就默念一声,“爸爸,你走好!”别人都说他是坏爸爸,可在唐诗心理永远记得是那些和爸爸在一起的好时光:爸爸用胡子扎她笑脸,给他买小粉红裙子,把她坐在自己脖子上看京剧。这一切,仿佛都历历在目。
生活已经太苦了,为何不多记得那些幸福?当你怨恨别人,怨恨命运的时候,就已经和所有美好的一切saygoodbye!
等一切完毕,其它人陆续离开。只有唐诗坚持留下来,想要再送爸爸一程,陪爸爸说说话。阿诺就在她身后默默地撑着伞。她跪在墓碑前,碑上写着,“先考李胜才之墓。音容宛存,慈恩常在。妻唐牧之,女唐诗立”。
她内心底升起深深地感激。虽然这个人很可恶,甚至还把她爸爸的骨灰弄摔弄洒。但也默默地给了他父亲最后离去的尊严和安详。
“爸爸,女儿再陪您说说话。他们都问我恨不恨你。我不恨,我不恨,我不恨!”雨越下越大,她的泪水也一起变得汹涌。一句句“我不恨”一声比一声高。
她缓了缓气,接着哭诉,“爸爸,你看,老天爷,都知道我难过,都在送您好走。您好好地走,好吗?您不是也曾经那么地爱妈妈吗?请您不要恨妈妈,请您原谅她。妈妈她真的很爱你很爱你,很爱很爱这个家。她为我们付出了一切!她这辈子真的太苦了!您成全她好吗?不要恨她好吗?也请你原谅沈嘉佑,他刚才把您摔着了,但他真的不是有意的。请您不要怪他,好吗?他是个好人。爸爸,这辈子,您太苦了,总是不如意。希望你下辈子,能投个富贵的好人家。开开心心的做人。如果可以,我愿意用十辈子的福报换您一辈子的幸福,报答您对我的养育之恩。爸爸!~~~~”
头顶一声闷雷炸开来。轰隆隆。她突然晕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