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时二人均是迅疾无比,在密集丛林中穿来穿去,但到后来,奔行速度却是越来越慢。眼见日下西山,丛林内悠悠腾起层层浓雾,月依每行一段,都要停步思量。她对入山的道路本不十分熟悉,往日里都是依靠“护山圣兽”带行,这时有域外之人在场,自然不可惊动那些怪兽,只得饶道而行,偶尔还需另寻他路,好在飘雪修为已入小成,青虚子又不甚重,是以并不觉着吃力。
其时已接近山关,但见两旁树木花草等已大大不同于寻常所见,锦团簇聚,盘根错节,足下绵软细草,鼻中清幽花香,偶有兔羊猿猴出现,见到来人却不惊避,仿佛亘古以来人迹未至也似。飘雪驰目四望,眼见远山壁刃千丈,峰尖插云,气势磅礴,月照之下蒙蒙雾气兀自缭绕,凭添数分诗情画意,心想目的地应该已经不远,心下自是欢喜,却又不免忐忑:“月儿的爷爷不怎么喜欢我,待会儿见了他该说些什么好呢?”两人在丛林内直奔了一夜,将近天明时分,晨露暗凝,月依忽地长吁一声,伸手一指,叫道:“终于到啦山关了。”飘雪顺着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不远处那树丛之后,悠悠散出片片紫气,蒙蒙密密,重重叠叠,莹莹泛光,绵延不绝,恍若一堵由荧火虫幻成的围墙相似,不由得啧啧称奇,问道:“那边就是圣域了么?”
月依点头笑道:“是啊,那里面的日出……”话音未落,忽听得青虚子一声惊呼:“天呐!圣域,圣域,果然是圣域。”他在月落山头时已经苏醒,眼前所蒙黑布也被枝叶扫落,醒转时见到自己被傻少年负着正在匆匆奔行,不禁一怔,待要开口询问,瞥见周围事物似实还虚,如梦也幻,虽说株株都是参天古树,外形无甚特别之处,但都是荧荧泛光,于青蒙夜色中更添了数分奇幻的味道,似有灵性一般,不由得大惊失色,想起昏迷前所见,目光又向月依瞧去。暗淡光线下见她婀娜身影,奔跑时轻盈灵动,犹如垂柳凌波,实是说不出的妩媚动人,但青虚子的视线却只在月依左手上转悠,看罢多时,心中的猜想得到证实,暗惊道:“果然就是那枚指环!”他初见月依时,心中只有诧异,而后又将她称做女魔头,转为惶恐,自觉老命不保,身负深仇更是难以得报,不由得痛惜自哀,实未留心到对方手上戴的甚么饰物,直到她出言调侃王、陈两名副将时,才凝神观察。不过那时离地远了,月依又是背对,看不十分真切,只是瞧着眼熟,兼之事隔三十余年,一时间难以判下定论。这时青虚子被飘雪负着,两旁树木不断从眼前掠过,他只是视而不见,眼中有的只是旧昔往事,如同电闪般丝丝滑过脑海,缠缠绕心。
原来青虚子俗名姓张,出生贫寒,山野村民没念过甚么书,被取了个名字叫做来财,虽然生活清苦,但三代同堂,倒也颇有其乐融融之处。只是天有旦夕祸福,便在十二岁那年,一场天火蓦然降临了他所居住的小村,瞬息间裂焰狂吐,摧枯拉朽,村中百余来户毁之八九,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张来财因为跑进山里玩耍,保住了性命,然而父母家人都在横祸中丧生,尸体直若焦碳,难分面目。横遭巨变的他大哭了三天三夜,而后凭着父母生前的一段闲聊,想起江南某地尚有一位远亲,于是一路乞讨生活,自北向南,展转到了杭州城里,其时已是面目饥黄,衣衫褴褛,那户人家即是远亲,又在城中颇有身份,自然不肯接纳,甚至不予相见,只是命管家给了几个馒头,三两吊钱,打发了事。那管家生性好赌,是以欠下不少赌债,眼见张来财瘦虽瘦得,但五官尚算端正,不禁起了歪心,于是佯装善意,赠他吃食,送他衣衫,又领到客栈梳洗了一番。张来财自是心存感激,只道上天怜悯,遇见了好人,却不料当天晚上,便被逼着在一张卖身契上画了押,所幸将他买走的只是一个走唱戏班,每日里穿街过巷,吹拉弹唱地讨生活,虽然攒不上几个钱,但一日三餐却无大碍。张来财小小年纪,短时间内经受数场悲剧打击,几番流离终得一处容身,对那管家不但没有心存怨恨,反而有些感激,对班主更是铭恩在怀,训练时丝毫不敢马虎,只过得短短两年,便精通了二胡、长萧等器乐。这一日,一班数人离开苏杭,受邀前往西北某地演出,待到了之后才知是为了一所行宫的落成典礼。其时来自全国各地的戏班、杂耍团等不计其数,歌妓、舞妓等更是犹如彩蝶穿花一般。张来财只走到半路便猛然想起,那处行宫的所在居然就是当年自己所住的小村,事隔两年,此番故地重返,实是说不出的一种心情,打算着抽出空闲,去父母坟前拜祭,只是当年那场天火太过突然,死者中十有八九面目不辨,地方官员又是草草了事,将众多尸体胡乱掩埋一气,只立一坟,换做“乱葬坟”。却不料那处行宫规模甚大,绵延数十里,乱葬坟早已不知所踪,张来财数番打听之后,才在一位当地的老者口中得知,那乱葬坟早在两年前,行宫始建时已被毁去,坟中尸体都被火化,灰骨无存。
张来财得听此言,自是悲痛欲绝,一连数日魂不守舍,而后前往行宫时,眼见无处不在的金雕玉砌、琉璃碧檐,实是工程浩大,费资甚巨,却都是建设在死难村民的尸体之上,不由得哀愤交集,愤之极处,竟如万蚁噬心般难以忍受。这日彩排过后,全国数十团体,五百余戏子、歌妓、乐师等都留在行宫前院同乐厅内享用晚宴,这场宴会自然也是为了招待皇上一行的预先演示,但好酒好菜却丝毫不得马虎,实是众人生平之未见未闻,均想定是上辈子行善积德,是以才有这番际遇,感激的同时纵情欢笑,尽情畅饮,张来财也喝得几杯,却是越喝越闷,他本就怀恨在心,兼之酒量不佳,数盏过后忽觉胆气陡壮,脑子一热,便再无任何顾虑,心中只想如何的捣乱一番,好泄去心头怒火,于是趁众人狂欢之时,独自溜到了行宫深处,借着酒意越走越远,又从怀中摸出火石、火刀,一心只想烧他个干干净净,还此地一个本来面目,走着走着忽听一阵悠扬萧声传来,飘飘绵绵,轻灵流长,虽然动听宛若天籁,但于寂静夜色中却显地诡异万分。其时一干官员都在西院别厅享宴欢乐,与舞妓打情骂俏,侍卫大多聚在厅前,即然皇上还未来到,他们自也不会太过卖力。张来财酒意已浓,浑不觉自己擅离同乐厅已是宫中大忌,仍是一步三颤地向前走去,穿回廊,过小桥,茫茫月色中,忽见眼前好大一处宫殿,内里隐有灯火射出,上有匾额高悬,书刻“御华池”三字,而那萧声竟是从匾额上方,飞檐那边传来,便在此时,一道黑影鬼魅般自天而降,张来财只觉浑身上下一股灼热,犹如烈火焚身,额前继而淌下汗水,酒醉登时清醒,这一醒更是吓地汗留夹背,手中火刀火石落在地上,发出两下清脆的声响。只见在他身前,一位中年男子背手而立,身形即瘦且高,恍若一支晾衣用的竹竿,脸上散着森森青气,若非眼中精光闪闪,便说是具僵尸也自有人信。
张来财这一吓真是非同小可,耳中只闻心跳声怦怦加剧,仿佛稍不留神便会从腔中蹦出相似。
那中年男子眼露精光将他打量一番,蓦然一叹,说道:“原来是你!”伸出右手,将手中一支黑萧递到了张来财的面前,又道:“机缘至此,拿去罢。若是缘分还未到头,你大可来圣域找我。”说着仰天再叹一气,喃喃道:“天机难测,福不是福,祸不是祸,又怎知往日之痛其实都是缘根呢?”他这后半句话似问非问,并非对着张来财而说,但张来财却是听地真真切切,虽然不太明白话里的意思,但对方语气缓和,心中恐惧先已去了七成。只见中年男子又将一张僵尸般的脸转了过来,仍是漫无表情,眼神却炽热异常。张来财被他望着,不由自主地便伸出手去,接过了黑萧,但觉轻盈无比,入手处冷寒如冰,与浑身的灼热背驰鲜明,不禁一楞,瞥眼间见那人食指之上赫然套着一枚青色指环,莹莹泛光,甚是独特,不觉又是一楞,便在此时,蓦地里几声呼喝传来,扭头一看,只见数团火光摇摇而至,距离并不甚远,心中惊叫声:“糟了!”回过头时,那中年男子竟已踪影全无。
张来财一路上并未见到有侍卫把守,实不知他们缘何会寻到此处。原来这“御华池”之所以取名为池,正是因为它的所在乃一处地热涌泉,即俗称的“温泉”,而若大一座行宫,虽说占地甚是辽阔,其间小桥流水,千树万花,景致奇佳,颇有可赏可诗之处,但真正吸引到皇上的只是这一池温泉而已,守卫自然森严之极,只是不知为何,正当月色弥漫的时候,两班守卫忽而听到一阵清扬萧声,继而神智不清,绵软倒地,自然也就见不到那醉醺醺的张来财,待萧声停止,才渐渐苏醒过来,其时灯火全熄,只大殿内部尚有淡淡烛光,众人借助昏黄月色,隐隐瞧见殿前玉石路上似有人影飘浮,既瘦且长,诡异莫明,均想定是鬼怪作祟,怎敢轻易上前?只悄悄地聚到宫殿一侧。真是人多胆壮,几个楞头青不禁开始蠢蠢欲动,在那几人的挑动之下,两班侍卫才重新点起灯火,仍是不敢轻举妄动,只在远处摇晃火把,大声呼喝,即能显出自己尽忠职守,又不至受到伤害,只盼那鬼怪闻声离去,也好讨个平安无事。侍卫长高云亭心中已然打定注意:“若是那鬼怪扑将过来,须得倒地装死。若是受惊逃走,定要奋勇当先,追上一段,也不失为一个立功讨好,借以升官的大好良机。”
张来财利用这一机会,本因惶惶逃离才是,但他惶是惶了,却想不到逃走,即是想到要逃,也是有心无力,双腿早已抖似筛糠一般,手中紧紧抓着那支黑萧,脑中茫茫然一片。过得半饷,两班侍卫中终于有人按奈不住,有几个打头冲了过来,正是先前挑动的那几个楞头青,奔到近前,眼见所谓的鬼怪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一脸惊慌,还穿着演出时的乐师服,想来只是误闯至此,不禁愕然失笑,其中一人刚笑地两声,忽而皱眉道:“糟了,今日之事如果传了出去……”不待他说出下文,其余几人也都收住了笑声,面面相觑,均想万一被主建行宫的梁大人得知,守卫森严的御华池前竟会闯入一个小孩,定会被治个守卫不力之罪,若是鬼魅,那还情有可源,可对方明明只是一个前来表演的普通乐师。这几人都知那位梁大人好大喜功,做事丝毫不留情面,说不定为了免走风声,影响到皇上的行程安排,而将这两班侍卫尽数灭口都不是没有可能。想到梁大人一贯的作风,几人都不禁心下一凛,知道失守事小,影响了大人的仕途,那可大大不妙,迁怒之下,性命难保,甚至生不如死,于是互视几眼,交换了意见:“将这孩子当做鬼怪当场杀了也就是了,再将尸体掩埋,不留痕迹。实在没必要生擒后再移交法办,否则消息一定泄露。”当下也不去细想那怪异的萧声,其中一人“刷”的举起腰刀,望着张来财那张惊恐万分的小脸,猛一咬牙,心道:“千万莫怪我等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命中有此一劫,或者去怪那梁毅梁大人太过阴毒,若不是他,我们也不会私下将你处死。想你只是误闯御华池,并非另有图谋,若是开堂公审,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好歹总能多活几日。”手起刀落,当头劈下。
张来财眼见白光一闪,下意识地伸手一挡,手中黑萧迎了上去,“喀嚓”一声,只觉虎口处一阵撕痛,睁眼看时,却见那名侍卫兀自张大了嘴,手中只剩半截刀身,另一半不知去向了何处。他这一惊一诧,脑中登时清醒,转身撒腿便跑。只跑出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阵阵呼喝,有人叫道:“上,上,千万别让他跑了,否则人头不保啦。”原来那名在后观阵的高侍卫长眼见事有蹊跷,还道那支坚韧无比的黑萧乃是小孩从殿中偷出的宝物,当下骇然,自知担待不起,不敢再打如意算盘,率领众侍卫大步追了出去。
一个瘦弱的普通孩子自然奔不过孔武有力的大人,更何况还是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只见当先那人伸出蒲扇般的手掌,一把抓住他的脖领,提将起来,张来财惊叫道:“放开我,放开我!”挣扎时将那黑萧猛力往后扫去。这本是惊急中的慌乱举措,便如溺水之人拼命地想要抓住一团飘浮着的水草也似,没想那黑萧竟犹如一把碎金断玉的神兵利器般,“噗”的一下刺入那人腹中,连带铠甲又从腰际划出,那人哼也没哼一声,仰头栽倒,就此毙命。张来财只觉背上一湿,似有热水泼上一般,双脚继而落地,却哪敢回头去瞧,便在此时,一把腰刀飞驰而至,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去一缕头发,想是有人将刀掷出时,忽而见到甚么,慌了手脚,以至失去准头。张来财更不停留,矮身往那花丛中一钻,只奔出三步,忽然间两旁“刷刷”数道人影晃过,待奔出花从时,却见眼前七、八名侍卫早已拦住去路,正中那位装束略有不同,正是高云亭高侍卫长。
身后数人随即赶到,将他团团围住。闪闪火光下,一个个咬牙切齿,直如凶神恶煞一般。张来财便似一只惊弓之鸟,眼见前路被阻,后路被封,只得向斜里窜出,却哪里逃地出去,两班侍卫也是胆颤心惊,方才那切腹如同切块豆腐般的一幕仍在众人眼前回旋,是以并不上前,只等侍卫长发号施令。
张来财望着周围铜墙铁壁也似的阵势,禁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便在此时,耳中忽然传入一个声音:“吹动黑玉萧,慑住他们心神!”不禁一怔,值此六神无主之际,有人出言提点,自也不会多加思索,忙抬手将萧口在衣袖上擦了擦,虽觉血腥味令人作呕,但还是吹将了起来。
那声音又道:“乐音无形,心神亦无形。无形破无形,实是难极,若你今日有幸保住性命,便于三日后来小青湖边相见。”
但听得萧声悠悠而起,两班侍卫皱眉互视,实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甚么药,不多久后,竟然纷纷举起手中兵刃,有的长叹,有的哭嚎,更有甚者手舞足蹈,但都是一脸茫然,眼神呆滞异常。张来财瞧地心里发毛,不敢再看,连忙将眼闭上,那萧声不免也随之颤抖起来,哀怨凄凉,实是说不出的揪心撕肺。一名无甚修为的侍卫终于引刀抹向脖子,“擦擦”数声过后,两班侍卫已倒下大半,待张来财张开双目之时,眼前只剩下了高侍卫长还在不住晃着脑袋,手中长剑已放在颈边,眼看便要下手之时,萧声骤然停止。张来财忍不住哇哇作呕,跟前情景血腥恐怖到了极处,一众尸首横七竖八,死状各异,还有几人尚未死绝,躺倒在血水、蜒肠中,不住抽搐,比之当年那场天火后的惨景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来财虽是恶心不止,头脑却是清醒地很,待吐地几口,立刻拔腿穿过尸群,一路急奔,延着来时道路,直冲到同乐厅前,但见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显然宴会尚未结束,他没敢直走正门,饶到东侧竹林前,巧见一男子躺倒在地,一身的酒气,鼾声阵阵,想是喝了个醉生梦死,于是从他身上脱下衣服,往自己身上一披,便向竹林深处走去,好在行宫尚未完全建成,竹林那头竟有一道半砌矮墙,并不甚高,他翻身过了矮墙,也不辨识方向,在茫茫旷野中直奔了一个晚上,待天明时才寻到一处溪水,将身上血迹清洗干净,回想起昨夜那一幕一幕,真如发了一场噩梦也似,禁不住又是一阵呕吐,边吐边流下泪水,想自己小小年纪竟屡遭劫难,好不容易寻到一处安身之所,没想只消停得两年便又发生这等惨事,上天对己实在太过不公,满腔酸楚登时化作一股怨怒,跃入溪中,双手乱轮,疯了般的击打水面,不住嚎叫道:“为甚么,为甚么!”
青虚子回忆起这些幼年往事,禁不住悲从中来,于这入山的路径竟是丝毫没有记在心中,待想到自己苦修三十余载,却敌不过一个黄毛丫头时,更是腾起阵阵酸苦,但没想却因此见到了那枚指环,真可谓峰回路转,默默念道:“天机难测,福不是福,祸不是祸,又怎知往日之痛其实都是缘根呢……”直念了数十遍后,忽然间竟有所悟,心中大叫道:“是了,是了,就是这个道理!”念及至此,便犹如醍醐灌顶般,豁然开朗,蓦地里只觉一道清气直入顶心。青虚子不由得心花怒放,深知自己已然到了突破瓶颈的重要关头,当下屏息凝神,引导那股清气在体内流转。他在山中三十余载,有一多半是在为了突破至大成而费煞心神,却毫无进展,始终突破不了,没想一朝顿悟,待他终于将修为从中成后期突破到了大成期的时候,天已蒙蒙见亮,眼前片片紫气,绵绵荡荡,甚是奇妙。他这一喜上加喜,便禁不住脱口叫出了声。
月依早知他在半路时已然苏醒,只是忙于寻觅道路,七拐八饶之后便连自己也记不甚清,自也无暇过问,倒是飘雪不知不觉,被他乍一声喊吓地一颤,连忙放开双手,猛然想起青虚子脚上有伤,转身欲待搀扶,却见他红光满面,双足稳立地面,丝毫不见有任何伤疼的痛苦表情,这才放下心来。
青虚子即已到了大成,脚踝上的伤处自也不医而愈,眼神中艳羡之色甚盛,望向那片紫气,喃喃道:“圣域,圣域,这世上竟然真有圣域。想我何德何能,竟然……嘿嘿!天机难测,天机难测呀!”
提及“圣域”二字,尘世中人多不听闻,只有一些历史悠久的修行道派才会藏有些个相关的记事典卷,但大多残旧破损,不甚完整。月依嘻嘻一笑道:“看不出来你知道还真是不少呀!”青虚子闻声立刻扭转头来,凝视月依,只片刻后忽地“扑通”跪倒,大声道:“见指环如见本尊。师祖在上,您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肖徒儿给您老人家磕头了。”话音甫闭“通通通”磕了三头。这下变起促然,月依实在莫名万分,撅起小嘴,怒道:“呸!甚么老人家,我哪只眼睛见到我老啦?”说着瞥了眼飘雪,见他一脸茫然,怔怔望着自己,不禁又窘又气,喝道:“起来,起来,你年纪大我这么多,怎的喊我师祖。”青虚子依然跪地不动,眼中闪烁,恍似哭出一般。
飘雪一头雾水,心想:“这位老先生该不会认错人了罢?”看着月依,心想:“难道月儿的年纪真的已经很大了么?”
月依不知所措间,瞧见青虚子不住地朝自己手上打量,想他话中带有“指环”二字,心念一动,问道:“难道你知道这东西的来历?”说着扬了扬手,青虚子已是老泪纵横,断断续续地道:“青……青缎指环,外人不知,难道我还能不知道么……”月依“咦”的一声,脸上颇有惊讶之色。但听青虚子边叹边续道:“往事如烟,飘飘而过,我只道机缘已尽,二人终无相见之日,没想到……没想到……哈哈!”说到这里,青虚子竟然开怀大笑起来,面向苍天,神色间满是唏嘘。月依见他一把年纪了,又苦又笑的实在不成体统,便道:“你先起来,有事好好说。”侧脸朝飘雪抿了抿嘴,面带无奈,说道:“奔了一个晚上了,不如趁这机会歇上一歇,且听听他说些甚么。等他说完了再进谷中去取黑玉萧,你不着急罢?”飘雪微微一摇头,两人互搀手儿,依着一株古树并肩坐下。月依轻声在飘雪耳边道:“如果他是胡言乱语,看我不好好修理他,哼!居然说我是老人家。”飘雪笑笑并不搭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