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嗨嗨!”“刷,刷刷。”河岸上,一位黑脸大个青年正在冒雪练武,但见他举手抬足,十分快捷,身形游动更是灵动之极。眼见他一招快比一招,最后竟看不清他的脸面,唯见雪花似雾似尘,围着他的身子打转,几百招过去,他腾空一个翻身,然后稳稳落地。气不长出,面不改色。更为奇特的是,他在雪地上游走,竟然未留下任何脚印,这等轻功,也是极其罕见。黑脸青年抬眼向北望了一眼,雪花茫茫之中,依稀一辆马车自北而来。黑脸青年脸色微愣。然后,戴上斗笠,径向河上木桥处奔去。
清顺治十七年冬,山东省青州府乐安县。
雪下得稍小了一些,但北风如老牛吼叫一般越刮越烈。傍晚时分,天气愈加寒冷,地上雪厚已是五六寸,百余步宽的小清河河面差不多已被大雪填平。偶尔北风疾吹,将雪花吹向半空,瞬间天地一色。便在此时,一阵马嘶之声自岸北传来,雪花茫茫之间,但见一匹红马拉车冒雪自北缓缓而来。那马高大肥壮,虽然路上积雪不浅,也未显半点吃力。一位蓝衫老者,手执长鞭,坐在车辕之上。老者看上去年纪已近七十岁,脸色紫红,额头满是皱纹,花白胡须,头戴一顶黑色毡帽,身着粗布蓝色棉衣,腰间系着一条黑色布带。头顶衣服之上已是一层白雪。车幔布帘紧闭,顶上也是厚厚白雪。车子缓缓来到小清河岸边,赶车老者吁了一声,高声将马喝住,抬腿下车,踏雪走上河岸,就见一座木桥塔到对岸,木桥两侧都有木栏防护,雪下得虽大,但桥面积雪多半被风卷走,露出既新又厚的木版,每块木板既宽又长,都用大铁钉固定,桥面显得异常坚固。老者脚掌重踏桥面,回头说道:“果然是重新修建。看来一切都已准备完毕,静等天下英雄的到来。我说你怎么如此固执呢,明明知道危险重重,却非要过来。”就听车帘内一女子的声音道:“韩九老哥,我和你说过多少回了,我活到现在为什么?不就是在等这一天么?即使再大的危险,我又有何惧?只要了却我一直耿耿于怀的心事,哪怕是死在这里。我也心甘情愿。你直接从桥面上过去,向西转弯,一会便到清河客栈。我们在清河客栈落脚。我老太婆请你尝尝小清河的面鱼。”韩九道:“唉,不说了。”,转身走回,抖落身上雪花。正要扬鞭驱马,但见对岸远处人影晃动。一人头顶斗笠,贴着雪面疾驰而来。积雪虽深,而那人就像走在平地一般,不曾陷下去半点,双脚起处,微微激起团团雪雾,显然是轻功了得。韩九正自出神,但见那人身形连晃,身后阵阵雪雾腾起,须臾之际,已站到马车之前。韩九方才看清,来者是一位粗壮大汉,二十来岁,身长八尺有余,紫黑脸堂,一双圆目,炯炯有神。微微胡须,满脸英气,颇有大侠之风。就见来者双手一揖,说道:“贵客是到清河客栈的吗?”韩九刚要说话,就听帘内女子声音道:‘雪下得这么大,天色又晚,不到清河客栈,我们外地人能到哪里落脚呢?”话音未落,就见车帘撩开,一位驼背老妇探出脸庞。这老妇抬眼望着漫天大雪,又望望被积雪覆盖的河面,叹道:“如此大的雪,和十年前神似,当真是天意啊!”说罢,眼睛盯向黑脸青年,脸色忽的一愣。说道:“孩子,你过来,让我瞧瞧。”黑脸青年哦了一声,走到老妇身前。但见老妇年纪已高,脸面虽白净,但额头皱纹堆起,眼皮下垂。身着乌青色衣襟,黑色围巾遮住半个脸面,灰白头发从边缘露出,一副老态龙钟之相。黑脸青年又是一揖,问老妇道:‘,这位老姑,你认得我?’老妇没有答话,两眼满是眼泪。黑脸青年一惊,道:“老姑,你怎么了?”老妇用衣角擦了擦眼泪,说道:“孩子,一看见你我便想起一个,人这个人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可是,十几年前,他却被奸人所害·······”老妇话未说完,竟然呜呜哭了起来。黑脸青年听了老妇言语,脸上惊异之色愈甚。
老妇哭了一阵,而后止住悲声,问黑脸青年道:“小兄弟,你是清河客栈的吧?听你口气,好像在此迎接客人。”黑脸青年道:“是啊,最近,我每天都要来这里一是迎接客人。二来呢,我在等一个人。”老妇道:“是么,那你等谁?”黑脸青年道:“等我姑姑。”老妇道:“等你姑姑,她要来么?”黑脸青年道:“我想她最近会来,她一定会来。”黑脸青年说着,脸显激动之色。
老妇又仔细端详黑脸青年一番,忽然道:“小兄弟,你姓陈,叫陈长风,你父亲便是我刚才说到的那位大英雄陈二黑陈大侠,对吧?”黑脸青年脸上一惊,道:“老姑,你认得我?不错,我便是陈长风,陈二黑是我父亲。老姑,你········”老妇道:“我猜的。以前,我常来此地,很多人我都认识。当然也认识你父亲了,长风,你现在模样,当真像极你父亲,确实有乃父大侠风范。·”陈长风想及父亲陈二黑,脸显悲伤之色。老妇又道:“长风,你在客栈帮忙么?”陈长风道:“是这样,今年客栈确实有些忙不过来,邱伯伯就把我叫了过来。秋天重修了木桥,最近邱伯伯叫我每天来桥边,看看是否有贵客到来。”老妇道:“奥,你邱伯伯,那一定是邱掌柜邱二斋了,乐安三杰之首,他现在可好?”陈长风道:“好,好啊!就是最近他太忙了,整天外出,有时一出去就是几天。你也认识邱伯伯么?”老妇道:“以前我来过清河客栈,见过你邱伯伯,小兄弟,你这位邱伯伯厉害得很呢,武艺极高,文才又好,称得上文武双全。”陈长风点头道:“老姑你说得一点点不差,但我李伯伯同样厉害,论武他老人家号称“铁胳膊”,行走天下,鲜有人敌。论文,李伯伯熟读兵书,足智多谋。”老妇道:“论武,当然是你父亲厉害,他力大无穷,武功高超,特别是一柄大刀,走遍天下,无人能敌。”陈长风听罢,头一低,脸显悲伤之色。
老妇又道:“长风,你刚才说的你姑姑,叫郦仙对吧?”陈长风道:“对呀。你老人家如何知道?”老妇道:“我知道啊,知道郦仙和你父陈二黑是异姓兄妹啊。你父亲名气那么大,有谁不知道他有这么一个妹妹?长风,你姓陈,怎么有个姓郦的姑姑呢?”陈长风道:“是这样,我祖父陈瑞声幼时到直隶沧州拜师习武,有幸遇到一位姓郦的武林高手,学得一身功夫,尤其一柄大刀独步天下,无人能敌,后来他老人家又博取众家之长,在原来刀法之上融入了诸多精巧妙招,以致后来独创陈家刀法,而他所拜的这位郦姓师傅正是我郦姑姑的父亲郦文昌。两人虽说是师徒,但郦师傅仅大我祖父四岁,两人感情直如兄弟一般。三十多年前,郦师傅突然带着郦姑姑突然来到我家,说有一紧要之事,要和我祖父同到关外,哪知这一去杳无消息。那时郦姑姑年龄尚小,况且郦姑姑母亲也是英年早逝,郦姑姑独自一人回老家定是难以维持生计,无奈之下,只得留在我家。我父亲陈二黑大姑姑几岁,二人以兄妹相称。于是,我就有了这位郦姓姑姑。”老妇听罢,言道:“原来如此。你姑姑待你怎样?”陈长风道:“姑姑对我很好,与亲姑姑一般。”老妇道:“好啊,如果你姑姑听到你这话,一定高兴之极啊,当真没枉她照看你那么多年。只是你与你姑姑许久未见,洅见面时,未必就互相认得出呢”。陈长风道:”或许如此,我一定认得姑姑,姑姑不一定能认出我,因为我幼时及其瘦弱,一点不像父亲那样高大粗壮。最近几年我突然长高长胖,身体也健壮了许多,模样也越来越像父亲了。姑姑与我十年未见了,见了面未必能认出我。”老妇噢了一声,言道:“你与你父亲模样这般相似,你姑姑猜也猜到”陈长风道:“不错。”
此时,远处清河客栈的房屋已经能隐隐约约望见。老妇问道:“最近清河客栈有哪些客人来到?”陈长风道:“天降大雪,寻常客人几乎没有,武林人物来了十余人,直隶三疯,济南二尹,青州四侠来了三位,云门山青云道长,千佛山高僧云济师傅,还有一位是盛京皇庄统带十恶不赦熊万仇及他的两个随从。”陈长风每说出来客名号,老妇都是点头嗯一声,当听到十恶不赦熊万仇,老妇和韩九同时惊道:“什么、十恶不赦熊万仇,当真是他来到?”陈长风道:“不错,熊统带已经到了五日。两位老人家认得他?”韩九道:“听说过。”喊声“驾”,催马快行。老妇摇摇头,道:“不曾认识。”随即关上布帘。陈长风见二人言不由衷,便转移话头,冲车帘内问道:“这位老姑,我姑姑的情况,你老人家知道的多么?我每天都来河边看看,就是盼望她能来。我想最近她一定会来,一定会来。你说我姑姑会来么?”老妇嘿嘿一笑,道:“你说她一定会来,又问我她会不会来,也就是说,你姑姑来不来,你心里半点底都没有。雪这么大,天这么冷,道路又这般难行,我猜你姑姑不会来了,即便是好天好道,她也不会来。”
陈长风惊道:“老姑,你老人家何以这么说?难道你认得我姑姑?”
老妇道:“见过她几面,勉强算是认得,但她的那些事,我却听说得周全,她在乐安长大,但乐安给了她无尽的心痛,这些痛都是常人难以体会的,所以我断定她不会来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现在在不在人世尚不得知,如何来得这里?即便她现在尚在人世,仍旧不会来。你可以想想,当初她何以离去?她含恨隐忍十年之久,逃命尚且不及。难道重蹈险地来清河客栈送死吗?”“这位老姑,你是谁?”陈长风显出焦急模样,“你怎么会认得我姑姑?我姑姑的事情你老人家又是如何听说的?”老妇道:“嘿嘿,认识你姑姑奇怪么?十年前,你姑姑害死你爹爹,天下谁人不知?众多英雄豪杰找了她十年,虽然杳无消息,但你姑姑的名字早已传遍天下,我一个老太婆,知道你姑姑的名字又有什么奇怪呢?老实说,十年前,你父陈二黑陈大侠在小清河岸被数百名清宫侍卫围困,双方言语不和,刀剑相交,暴怒之下,你父一柄大刀斩杀了几十名清宫侍卫,眼见地就要闯出重围,不曾想最后却遭你姑姑刺杀。唉,之后你姑姑郦仙遭群雄追杀,危急之中,铁胳膊李起挺身拦下群雄,你姑姑方得脱身逃走。当时的情景,现在想来,仍旧历历在目。你可知道,当时,你老姑我就在场,亲眼目睹了那场腥风血雨。十年来又怎能忘记?我想,最近清河客栈的来客多半知道你姑姑是谁,还知道你是谁。你这黑脸大汉的英武模样,又有哪位看不出你就是陈二黑陈大侠的儿子?你和你父亲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不久天下英雄将会齐聚清河客栈,难道只是来吃清河的面鱼么?不是吧?今年二月是你父亲陈二黑陈大侠十年之祭,哪位英雄不想为他报仇雪恨?难道你姑姑会自投罗网么?嘿嘿,想当年你姑姑历尽千难万难方得逃命,难道她今天竟会再次来此丢掉性命么?”
陈长风大惊失色,“老姑,事情并非如你所说,当年父亲死于姑姑之手,是铁一般事实,但姑姑与父亲如亲兄妹一般,姑姑何以要杀死父亲,谁能说出其中缘由?你老人家肯定识得我姑姑,你告诉我,我姑姑现在在哪里?她可安好?父亲之死大是蹊跷,这个结困扰我十年之久,困得我难受至极,不解开此结我永远都是寝食难安。老姑,你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如实相告么?”老妇抬眼望了望天空,叹了一声,说道:“长风,事情的原委我一点都不知道,拿什么告诉你?你看看这天色,看看这大风大雪,你要叫我这老太婆一直和你说到天黑么?”陈长风嗯了一声道:“对,我送你们到清河客栈住下。这么远的路,一定又冷又累。”说罢,继续指引韩九驾车沿岸边小路迎风继续向西而行。此时距离客栈已经不足几百步,客栈房顶上炊烟袅袅,酒菜的香气已是微微闻见。陈长风在前引路,韩九驾车跟随而行。风吼之间,车帘内隐约传出老妇哀叹之声,令人伤感不已。长风昂首前行,心中却在暗思:这位老姑姑甚是古怪,似乎对郦姑姑之事极其了解,而且一眼就看出我是谁,看来她定是对父亲及姑姑颇为熟识,十年前父亲遇害的经过她必定知晓,她这么早来到清河客栈,也必定有因,我必须想方设法,从她口中套出诸多事情的真相。
忽听得车后几声马斯之声,陈长风和韩九不约而同地一齐回头,就见百步之外,六人乘马赶来。马上之人一边大声说话,一边策马而行。转瞬之间,就已赶到。就听马上一人高叫一声“站住”,这六人哗的一下,分向前后左右,将马车围在当中。陈长风大惊失色,身子一转,将韩九护在身后,说一声“老伯老姑注意”,韩九道:“知道”,一抬脚下了车辕,立于陈长风身后。老妇将车帘打开,望着面前的情形,脸色竟然甚是从容。说道:“你们两个小心就是了。”言罢,车帘一闭,坐在幔中凳上。韩九看着陈长风高高的背影,不由得心中叹道:果然有一副侠肝义胆的心肠,不愧是英雄之后。陈长风挡在韩九身前,目光从这六人身上一一扫过。就见这六人头戴官帽,身披黑色斗篷,偶尔经风一吹,斗篷之内露出黄色马褂,每人腰间都挎着一柄长刀。刀鞘的牛皮都被染成黄色。原来他们都是皇宫大内的带刀武官,其中一人,年纪七十岁模样,精神矍铄,清瘦长髯,帽饰双眼花翎,坐在马背上显得沉稳如山,气质与其他五人截然不同。当是六人之首。陈长风看罢高声说道:“两位老人都是客栈的贵客,谁若为难他们,须得先过我这关!”马背上有两人嘴巴一撇,嘿嘿得一阵冷笑,颇觉面前这位黑脸青年太过不自量力,最多也就有些蛮力而已。而那位清瘦长髯着手捻长髯,微微点头,他双手冲陈长风一揖,说道:“这位小兄弟,有英雄气概,老朽我佩服得紧,只是今日有件事情要向韩爷讨教,恳请小兄弟行个方便,我们也好向韩爷请教。”陈长风哼了一声,清瘦长髯者目光转向韩九道:“韩爷,说好了结伴而行,哪知大雪还在下,韩爷就不辞而别,害得我们一阵急赶,好在终于又在这里相逢。”韩九哼哼两声,道:“崔大人,对不住了,实在是老夫人急着要赶路,又不忍打搅各位官爷的好梦,只好先冒雪前行,如若有什么不周,还请崔爷多包涵。。”
清瘦长髯者冷笑道:“嘿嘿,即便是贾老太的意思,也要多谢韩爷处事周全,昨夜若不是韩爷悉心照料,我等焉能够一觉睡到大天亮。这一觉果然是又香又沉。”
听得韩九称那位清瘦长髯武官为崔大人,而崔大人又称老妇贾老太,心道:原来这位老姑姓贾,这位崔大人头戴官帽,身着黄马褂,年纪虽大但看上去十分健硕,面色沉静如水,气势夺人,此人绝非寻常之辈。悄悄靠近了韩九问道:“老伯,这位崔大人是哪路英雄?”韩九轻声道:“此人乃德州朗青派掌门,武功及其厉害。另外五人也是身手不凡,其中两人还是这位崔掌门的弟子。”陈长风大惊,心道:原来此人就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德州朗青派掌门“行云手”崔天化!不由得悄悄运功,立住门户,将韩九护在身后。
听到朗青派掌门“行云手”崔天化的名头,陈长风何以如此吃惊?原来,这朗青派虽非武林之中的大门派,但门内人才济济,高手如云。更兼掌门人崔天化威名赫赫,是以江湖上无人敢小觑朗青派。而朗青二字也非泛泛之词,而是颇具深意,缘由颇杂。当年,梁山众好汉受朝廷诏安,本想能够本本分分为官,安安稳稳地生活。哪里料到朝廷诏安是假,令义军相互残杀是真,以致最后梁山众好汉不是战死就是被害致死。轰轰烈烈的义军就如此被朝廷瓦解而灰飞烟灭了。而使得梁山义军被招安的“功臣”就是梁山三十六头领之一的浪子燕青。那浪子燕青是梁山好汉中大大的英雄,他本意想做一件极大的好事,哪想到自己的一番努力换来的竟是义军的毁灭。一时间浪子燕青悔恨交加,心灰意冷,意欲结束自己的性命向死去的众兄弟谢罪,就在他挥剑抹向自己脖颈的一刹那,一位世外高人用石子将他的宝剑打飞,将他救了下来,这位世外高人身份果然不凡,他竟是威震天下武林的江湖奇侠周侗。周大侠将燕青救了下来,晓之以理,认为自杀谢罪极为不妥,而应当行走江湖,行侠仗义,救难民于水火。一番苦劝,终于使得浪子燕青重新振作。之后,他同周大侠一起精研武术,行走江湖。做了诸多善事。而他的武学修为,在博采众家之长下渐臻完美。于是,在周大侠的协助下,浪子燕青将自己一生所学编绘成册。这就是武林至宝《燕青拳谱》,然而燕青晚年才收徒传艺,几个弟子天赋都及其平庸,难以继承燕青的武学修为。将拳谱交给他们简直是白白浪费,不得已,燕青只得将这套秘籍藏在一个及其秘密的所在,又布下重重机关,非是武功高强之人难以过关。是以数百年来,寻找这套拳谱的人不计其数,但都未能如愿。也是机缘巧合,万历年间,这套武功秘籍终于被一武功高超的年轻人得到,当时,这名年轻人正在一处极为险峻的悬崖峭壁上采制草药。当他顺着纤绳滑至悬崖的半腰时,突然发现一块极大的石头似乎是嵌在绝壁上,仔细一看,这块石头材质与周围石壁材质截然不同,年轻人立刻明白这里极有可能隐藏着一个洞穴。他用掌力将大石震开,果然看到大石后面是一个幽深的洞穴。这个洞穴正是浪子燕青藏《燕青拳谱》的所在,洞里机关重重。然而这些凶险之极的机关都被年轻人一一化解,最终这部武林宝典被年轻人所得。这位年轻人曾专习燕青拳,那都是经燕青弟子传授而一代代传下来的。精巧妙招自然不少。但这位年轻人打开《燕青拳谱》一看,发现以前所学燕青拳与拳谱所记简直是天壤之别,以前所学的的都是拳谱里较为简单的招式。而诸多极为精华的克敌制胜的妙招,却没有传下来。年轻人欣喜异常,自此精研拳谱,日夜习练,武功精进神速。十几年之后他已将拳谱的所有招式烂熟于胸,又将与其他诸门派切磋的所得融于拳法之中,使得这套燕青拳法更加完美,为了纪念梁山好汉浪子燕青,将燕青拳发扬光大,遂在德州创立朗青拳门派,简称朗青派。朗通浪,是忖浪子燕青终究是造反上的梁山,自然被朝廷痛恨,故而将浪字改为谐音字朗。朗青实为浪子燕青之意。这边是朗青二字的由来。而这位年轻人正是崔天化崔掌门。崔掌门将朗青门管理得井井有条,绩效卓著,诸多弟子更是成为武林中的高手。每次全天下武林门派的武功切磋交流,朗青门都是名列前茅。至于明朝王国后,天下英雄大多加入反清复明的行列,而崔天化却投靠了清廷,此事江湖上人人皆知,虽然不少英雄都想当面质问他,但因为忌惮他武功了得。也都作罢。
陈长风望着行云手崔天化,心中暗忖:“此人贵为一派掌门,又是大内一等一的侍卫武官,言谈举止果然不俗。此人久居皇宫大内,每日跟随顺治皇帝左右,近年来极少行走江湖,今日突到此作甚?听他所言,似乎这位韩老伯哪个地方得罪于他,是以冒雪追来。”又思行云手崔天化虽然武功造诣极深,之前名声也一直不错,武德也颇受人称赞。但他现在成了清廷的鹰犬奴才,就为我们汉人所不齿。他武功再高,我又何怕只有?
听得崔天化所言,韩九脸色一愣,说道:“你们睡你们的觉,于我何干?”崔天化道:“当然相干,昨晚我们一块饮酒吃饭,酒宴散罢,各自回客房歇息,本觉喝酒喝得兴致,一时半会不一定能够入睡,哪知头皮刚一挨上枕头,就觉一股猛烈的困意突然袭来,我正惊疑之间,身旁五位鼾声已起,我顿时明白,定是中了迷药,急忙运功抵抗,纵然我功力不弱,也仅仅勉强控制自己不要睡去,而四肢麻木,不能动弹半点。约莫半盏茶功夫,忽听得门栓一响,就见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人闪将进来,他挨个床头搜摸,最终,我床头那个鹿皮包裹被他摸到,他打开包裹看见里面的物事,轻轻点了一下头,虽是深夜,但房外雪光透窗而来,房内并非十分黑暗,我半闭着眼睛悄悄盯向他的脸面,就在他一点头的瞬间,我终于看清了他的脸面,当真是大吃一惊!”崔天化将手一指韩九,道:“就是你,韩爷!而后你从腰间抽出匕首,几度举起,所幸最终你却将匕首收了起来,没有要我们的性命,然后你就出门而走。”
‘什么,你看见是我,简直是胡说八道!’韩九又惊又怒,脸色涨得愈加紫红,从陈长风身后转出身来,继续说道:‘崔大人,你喝酒喝糊涂了吧!你武功再高,也不能凭空诬陷好人,我老朽一个,有什么能耐能盗取你们的物事?’
行云手崔天化道:“哼,我眼睛好好的,难道看错了?笑话!”
“嘿嘿嘿嘿,不是笑话么?”贾老太在幔中说道:“昨晚韩老哥吃完饭回来就睡了,一直睡到清晨,然后我们起身赶路,他就睡在我隔间,晚上出不出去,我能不知道?崔大人,你说看见韩老哥盗你的物事,那一定是喝酒喝昏了眼!”
崔天化脸色一沉,道:“哼,还要袒护,这脸面,这打扮,又有雪光照着,我会看错,哈哈!”他看看众人脸色,继续对韩九说道:“等到药力过去,已是天色大亮,我推门出去,隐隐约约看见一串轻轻的脚印伸向你的客房,但已经房门紧闭,一问之下方知道你们大清早就已经冒雪启程,我方始恍然大悟,原来,昨天晚上你在酒宴之中做了手脚,令我们睡下之后浑然没了知觉,而后你乘着夜色潜入我们的客房,将那件贵重物事盗走。对不对?枉我见你们行程劳累,美酒佳肴地结交你们,不曾想你们早就心怀诡计,暗算于我,令我们中了你们的圈套,想我行走江湖几十年,到头来竟然阴沟翻船,这老脸丢的不小啊。令我更加惊奇的是,你竟然身怀绝顶轻功,那么厚的雪,脚印竟然轻得若有若无,不仔细看简直看不出来,韩爷,你不简单呢!竟然是身怀绝技世外高人!”说着,右手中指一弹,铮的一声,一枚暗器向韩九打来。陈长风听崔天化所言,一时难辨真假,心道:他武功极高,眼力一定不差,难道能看错了?而韩老伯所言也是真情流露,似乎物事并非他所盗,奇了怪了。但陈长风对清宫侍卫一向没有好感,眼见那暗器就要飞到,右手两指一探之间,已将暗器夹住,原来是一颗小小的石子。
崔天化眼见陈长风两指一晃之间,便将激飞的石子夹住,心中微微一惊,说道:“小兄弟年纪轻轻,眼疾手快,身手不凡,老朽佩服。韩爷,你果真厉害,看出暗器打向你的毡帽帽沿,所以你装聋作哑,故意不接。小兄弟,此事原本与你毫不相干,我们原也不想大动干戈,只是这物事十分重要,必须讨回,你既然非得插手,那我等只好领教了!”话音甫落,刚才在马上发笑的两位侍卫将佩刀挂在马背上,身子一纵,跃离马背数尺之高。二人身子在空中一翻,双手忽的一抖,五指成爪,飞雕一般向陈韩二人抓来。用的正是燕青拳中极厉害的擒拿手法。
原来,燕青拳法内涵颇杂,原因是浪子燕青于与武林人士切磋之中注意吸取众家之长,是以燕青拳既有少林拳、鹰爪拳、通臂拳等派之影,又有太极拳、形意拳、八卦掌等派之形。用力快捷有度,身法游动如龙。若近身相博,靠、抱、粘、拗、顶、弹、拨、挎、掸、提、撩、缠、击、拦等诸技法要诀更使所习者得心应手。燕青拳练到化境,即可习练燕青拳最为精华的招式,那就是擒拿十八法。擒拿十八法讲究与敌纠缠之中,巧妙利用抓,击,摔迅速制敌或一招制胜。如若武功平平而急于习练此法,遇敌时恐会弄巧成拙,反被人擒。《燕青拳谱》有诀云:“擒拿之法最为精,非是常人所能成,十指须具鹰爪力,双臂如铁方为功。手脚并腕前后颈,一旦擒住莫放松,手脚两腕宜柠扳,前后颈用鹰爪功。肩胸两肋并两胯,摔打两法拟可行。脚下步伐灵且稳,擒拿诸法方见功。”云云。
陈长风见两名侍卫飞身扑来,也是身子一跃而起,两掌一前一后,迎着二人而去。两名侍卫空中换式,一出左手,一出右手,来抓陈长风两手手腕,眼见就已抓住,陈长风手腕忽的一翻,双掌外扬,两名侍卫手爪走空。二人手臂一扭,又复抓来,陈长风十指忽的微张,在两名侍卫手腕上轻轻罩过,两名侍卫陡觉腕上神门,大渊两穴一麻,爪上登时没了力量,二人不约而同地“哎呀“一声,心中大惊:这小子竟有这等点穴功夫!手腕急忙回撤,陈长风双臂跟进,两名侍卫另一只手变掌袭来,陈长风双臂一推,变掌迎住二人,四掌相碰,三人不觉手臂加力,嗨嗨几声大叫,两名侍卫均被震得翻转后跃,身子在空中一翻,凭高跃回马背,各自解了腕上穴道。陈长风暗道:这两人功夫不弱,若洅交手,须得谨慎。身子后跃之间,一招虚步亮掌,守住门户,落于韩九身前。,韩九一拍陈长风肩头,竖竖拇指,悄声道:“小老弟功夫不赖,这招虚步亮掌潇洒之极。这两位就是燕青门的,谭青,谭杰。”陈长风哦了一声,心道:原来这两名侍卫就是朗青门的高手,谭氏双雄谭青谭杰,崔掌门的弟子,江湖上传的呼呼山响,武功也并非十分了得。
崔天化心中一惊:这黑脸青年武功极俊,竟然有“罩力点穴”这等功夫,这种绝技武林中鲜有几人能够使得,适才交手,谭青谭杰明显处于下风,年纪轻轻便有这般功力,当真难得。正思忖间,忽听嗨嗨嗨三声大叫,另三位侍卫先后从马背上跃起,各自亮招向陈长风扑去。崔天化叫道:“你们!”欲要阻拦,但三人已跃了出去。陈长风虚步未动,见又有三位侍卫来袭,心道:依仗人多欺人么?见第一位侍卫双脚就要踢到,身子倏的一侧,左手翻出。已抓住侍卫臀部衣服,右手横过在侍卫胸上一推,这名侍卫未等看清,余招未及使用,身子已经仰面飞了出去。陈长风心道:这等功夫,哪里称得上大内高手。借力一跃,跟着右脚挥出,踢向第二位侍卫,这名侍卫正如老鹰般抓下,猛见陈长风来脚疾快,无暇闪避,只得双臂一叉,欲要挡住陈长风来脚,但陈长风这一踢力量何等猛烈,侍卫登时被踢得飞了出去,好在他功夫不弱,身子在空中一转,已头上脚下落于地面,陈长风道:“好!”随即身子在空中一翻,飞向第三名侍卫。这名侍卫正舞动双臂,双脚连环挥出,陈长风居高临下,左臂横压。封住他双腿,右手变掌在他当胸一推,这几下疾如闪电,侍卫不及躲避,正自惊异对方出招怎的如此快捷之间,身子就已飞了出去。这一推力道奇猛,哪容侍卫转正身子,眼见得要跌在雪地。忽见人影连闪,众人惊愕之际,一人已将侍卫后背抓住,一拉一转,将他身子转过。立在地面。大家方始看清,正是崔天化。
崔天化道:“好俊功夫,老朽领教!”双手一揖,跟着双臂斜展,两脚一点,倏地跃起。接着身子一旋,两脚连环挥出,向陈长风当胸踢来。陈长风听他手脚挥处,风声呼呼,显然力道非小。虚推一掌,借式身子腾起,也是双脚连环挥出,分踢崔天化双脚脚环。崔天化听他脚上生风,暗道:好大力量。双脚一扭避开。暗想:他年纪轻轻,力量上一定上风,我须得避实击虚,以巧招赢他,想罢双腿意欲回撤,哪知陈长风跟着又是双脚连环袭来。崔天化竟然无暇变招,只得腿上加劲,靴底摆正,向陈长风双脚疾登。这一下四只靴底相碰,只听砰的一声,两人都被登得身子向后连翻,落于几丈开外,虽然地面打滑,两人都是立即钉住,不曾移动半点。崔天化甫一落地,连打三个旋子,已欺到陈长风身边,左腿弓步插进,右手成拳勾击陈长风下颌,正是一招乌蛇捣穴,陈长风身子一偏闪开,心中暗惊:不愧武林宗师,年纪这般大了,脚步仍旧神速,而腿脚的力量也是非同小可。双手忽的翻出,来抓崔天化手臂。崔天化道:“不错。”左臂忽的横斩,右手掌向陈长风颈部横扫。陈长风小臂一格,崔天化双臂忽的挤进,跟着一招双峰贯耳,陈长风挥臂上架,左手外扬之际,忽然一绕,缠住崔天化右臂,崔天化右臂回拉,陈长风左臂跟进,右臂也是一扬一绕,又缠住崔天化左臂。崔天化双臂一挣,陈长风顺势贴臂游动,崔天化接连挣了几次,都未得脱,忽觉对方掌力笼罩,所罩之处穴道隐隐酸麻。心中大惊:这小子罩力点穴的功夫已练得出神入化,幸而我早已封闭穴道,不然的话,定被他打中罩处穴道,那将是大大的不妙。如若纠缠久了,也势必为他所治。想罢,双臂一撑,跟着右脚斜上疾登,陈长风松臂后撤,左脚一挥,登向崔天化来脚,这一下两只脚正对,崔天化脚上加力,奋力登出。这一下力道奇猛,二人都被对方登得身子后折,几乎平躺,但二人单脚牢牢钉住地面,虽地面甚滑,也不曾滑动半点。崔天化心中一惊:几年未在江湖上走动,竟然出了这等厉害人物。猛然想起一事,问道:“小兄弟,恕老朽冒昧,陈二黑陈大侠是你何人?”陈长风脱口道:“那是家父。”崔双臂天化大惊,腾地跃起,不禁细细打量面前这位黑脸大汗一番,心道:哦,是了,和当年陈二黑陈大侠模样极像,适才忙乱中竟未细看,果然是虎父无犬子!想罢,冲陈长风一揖,道:“噢,原来是陈少侠,怪不得呢,这手罩力点穴极得陈大侠真传,而内力武功似乎犹胜乃父。老朽佩服得紧。”说罢,凑近了陈长风端详一番,脸上竟露喜色。
陈长风一揖,道:“花拳绣腿,不值一提。”
适才那位仰面跌出的侍卫身子斜下跌向地面,不偏不倚正巧从车底溜过,他刚一溜出,便满脸惊恐地呀呀哇哇怪叫,而且手脚僵硬,不能动弹。显是被人点了穴道。众人大惊。崔天化望望陈长风。陈长风道:“我并未点他穴道。”话音甫落,就见人影一晃,车底又闪出一人,这人一出车底,众人无不惊骇,不约而同地叫道:“啊!”只见这人身形脸面衣着打扮简直和韩九一模一样,难以分辨。这人嘿嘿道:“可惜叫这厮坏了我的大事!”说罢,身子一晃,如风般向西北而去。
众人望着他飞身远去的背影,心中恍悟:“原来盗贼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