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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可是他刚转身向外走去,鼻子就碰到了厨柜上。他想,自己真是睡得太迷糊了,走路都走不稳。走出厨房,他发现自己竟能熟练轻盈地走在地板上,一点都不滑。这时候,楼梯上跑下来几只老鼠,都是梦中熟悉的几个伙伴。他想:“梦可真奇怪,我怎么能和讨厌的老鼠为伴呢?”带着这些疑虑,雅谷走出老太婆的屋子,沿着狭窄的巷子向前走去。

他在街上出现不久,人们就像看见了怪物一样,七嘴八舌,议论纷纷:“瞧!这家伙是个丑八怪!”“真的!跟个缩头乌龟一样!”“真奇怪!鼻子好像拔光毛的羊尾巴!”“真好笑!还长着又黑又粗的大手!”……雅谷真想停下来看看人们说的怪物,但他怕母亲着急,所以强忍着不去看热闹。来到市场上,看到母亲还坐在那里,摊上摆着不少水果和蔬菜。

雅谷心想:“看来那个死老太婆今天给我们带来了厄运。要是平时,我们早就卖出很多东西了。”这时母亲脸色苍白,两只手盖在头上,并不招揽顾客。他感到羞愧,于是主动走到摊后,扯开嗓子喊道:“走过路过,千万不要错过……”这一声惊醒了母亲,母亲抬头一看,吓了一跳,惊叫道:“干什么,丑八怪?快走开,不要吓跑我的顾客。”

雅谷大吃一惊,他感觉母亲好像不认识他似的,于是低声说:“妈妈,我知道你怪我,可是你别赶我走啊!”母亲生气到了极点,恶狠狠地说:“你这个不要脸的东西,干什么乱认母亲,难道让我承认你这个丑八怪是我的儿子吗?”雅谷心痛地说:“妈妈,您怎么了?我是您儿子雅谷啊,您不认识我了吗?”母亲继续喊道:“滚开!你这个疯子,别跟我开玩笑!”

雅谷怔住了,他怎么也不明白母亲在说什么。这时,周围那些摆摊儿的人也围了上来,指手画脚地数落他,那些平日里喜爱他的叔叔们也恶狠狠地责骂他,夸他长得漂亮的阿姨们也尖刻地说他是个丑八怪,市场上向个以泼辣出名的妇女甚至扑上来推搡他。而母亲却坐在原地一声不吭。雅谷心想:“我不就是在那儿多睡了一会儿嘛,妈妈为什么如此对我?”

这样想着,眼泪不禁夺眶而出。尽管他伤心至极,可母亲依旧无动于衷。最后,雅谷哭哭啼啼地朝着大街上父亲的鞋摊儿跑去。他想:“大家突然像不认识我似的,我要瞧瞧,父亲是不是肯认我。”当他来到摊前时,父亲连头都没抬一下。后来鞋匠感觉有人站在面前,便抬头看了一眼。可他好像看到了怪物一样,手中的鞋、线和锥子一下掉在地上,吓得目瞪口呆。

雅谷见父亲也像不认识自己似的,便试探着问:“下午好,师傅!您的生意怎么样啊!”鞋匠捡起掉在地上的东西,结结巴巴地说:“啊,不好!生意已经做不下去了,干不了多少活儿。”雅谷低声说:“您不是有个儿子吗?他可以帮你干活儿啊!”鞋匠瞪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道:“他七年前就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要是他还在,现在也该有二十岁了。”

雅谷大吃一惊,疑惑地问:“七年前?他……他发生什么事了吗?”父亲回答:“七年前,他在市场上被人拐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雅谷惊问道:“被人拐走了?”鞋匠又叹了口气,老泪纵横地说:“不错。我记得清清楚楚,那天在市场卖东西的妻子回到家,哭着告诉我,孩子整天没有回来,我们到处打听,找了许多地方,可是哪儿都没有他的下落。”

鞋匠接着说:“我的孩子叫雅谷,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每当听见有人夸他,我的妻子就高兴得不得了,经常让他帮着买主送货到家。可是那天有个丑陋的老太婆到摊儿上挑三捡四,结果买了一些东西,孩子帮她去送货,没想到一去不回。后来我才听说,那老太婆是老妖婆‘香草通’。听说她每五十年进城一次,购买各种香草,带回去做什么古怪的‘香草馅饼’。”

鞋匠愤怒了,激动地说:“如果让我看见那个老妖婆,我就一锥子刺死她。可惜我等不到她下一次来城里买东西了。”雅谷也变得愤怒了,他紧紧地攥着拳头,想找那个老太婆报仇。雅谷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并只是在做梦,那梦中的情景都是真的。七年了,他糊里糊涂地在老妖婆那里浪费了七年时光,只学到了《香草美食精品秘笈》里的一些东西。

然而,这一切换来的,却是父母亲七年的眼泪和伤痛。这时鞋匠问道:“年轻的先生,我能为您做些什么?您是要一双拖鞋,还是……”他突然笑着说:“您是不是要我为您的鼻子做一个皮套子呢?”雅谷莫名其妙地问:“皮套子?我要它有什么用?”鞋匠回答:“瞧您说的!我可是十多年的老手艺了,您一定经常把鼻子撞到门上、柜子上或是其他地方吧!”

鞋匠继续说:“我敢保证,要是有一个皮套套在您的长鼻子上,它会很安全的。我想一想……嗯,您最好是选用粉红色的皮子。我这里有一块好料子,当然,它至少要用一尺来长。”雅谷听了这话,不由自主地去摸鼻子。这一摸不要紧,差点把鼻子揪下来。天哪!有一个长长的,足够有两只手那样长的东西长在他的鼻子上,可是他不知道那就是自己的鼻子。

雅谷显得慌张起来,对鞋匠说:“我可以借您的镜子用一下吗?”鞋匠一本正经地说:“年轻人,我这里没有镜子,不过我劝你最好改掉照镜子的习惯。因为您没必要自我欣赏,这只能使您丧失生活的信心,您不想整天活在沮丧和自卑中对吗?如果你非要照,就去对面理发师那里吧!他的镜子会让你明白我所说的话的。”于是,雅谷垂头丧气地向理发店走去。

他请求照一下镜子,理发师听到这话,差点笑掉大牙,手中的剃须刀一抖,竟削下顾客下巴上的一块皮来。那顾客站起来正想发怒,可一看到怪模怪样的雅谷,不禁大笑起来,连疼痛也忘掉了。理发师继续笑道:“‘英俊’的小伙子,镜子就在这边,您就慢慢欣赏自己的容貌吧。”雅谷觉得脸在发烧,就像火烤一样。他惴惴不安地走到一面镜子前,驻足而立。

当看到镜子中那个“怪物”就是自己时,雅谷差点吓得昏倒在地。天哪!那还是个人吗?一对小小的带鱼眼睛,架在那盖住嘴和下巴的长鼻子上;脑袋直插在肩膀上,几乎没有脖子;别人从十二岁到二十岁已经长得很高了,可他的身材还和七年前一样矮,上半身又肥又大,两条腿又细又小,似乎难以支撑重重的上半身,仿佛马上就要断掉似的。

这样又矮又蠢的身子上,偏偏挂着两条和平常人一般大小的手臂,却又长出两只又枯又焦的粗手,好像是一截朽木上的枯枝结出的疙瘩。疙瘩上分出几根又细又长的根条,那便是他的手指,不用弯腰,就能摸到地面。这简直就是个怪物,哪像七年前那个漂亮的孩子啊!雅谷突然明白,为什么连亲生父母都认不出他们心爱的儿子。的确,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辨认啊!

这时,理发师笑着走过来,说:“小伙子,你感觉如何?我倒有个好主意,绝对能让你凭着这副形象一炮走红。我建议你去公爵的府中为他演几场戏,他一定会把你捧成名角。到那时,你就是全城的明星,少男少女们的偶像。那些漂亮的小姐们会为你而着迷,疯狂地追求你的。说不定你还能娶一个美丽的姑娘,生一个比你更‘帅’的儿子……”

理发师说完,就和那名顾客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这个丑八怪已经成了搞笑名角,给他们带来了欢乐。雅谷虽然知道自己丑陋无比,但无法忍受他人的无情讽刺和挖苦,气得火冒三丈,真想一把掐死这个可恶的家伙,可他最终还是默默地忍受了侮辱。他现在最想做的,是把一切对父母讲明白,让他们认下这个走失七年,变成丑八怪的儿子。

于是,他转身离开那个充满狂笑声的理发店,快步来到市场上。可是那些摆摊儿的小商贩们一拥而上,把他赶得远远的,不许他靠近半步,否则就打断他的腿。雅谷没有灰心,他一直躲在远处,等到别人都收摊儿离开的时候,他就快步跑到母亲跟前,请求她听他解释。母亲是个通情达理的人,她见这个丑陋的孩子三番五次来找自己,便耐着性子听他讲述自己的故事。

雅谷便声泪俱下地讲出如何在七年前跟着老太婆离开,最后又被老太婆变成仆人,和老鼠们一起干活儿,最后学会了一手厨艺。为了进一步证明自己的身份,雅谷甚至讲述了自己小时候把尿装进酒瓶里,为父亲做鸡尾酒的傻事。母亲见他讲得一点儿都没错,但仍旧半信半疑。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这个奇丑无比的家伙就是自己的亲骨肉。

她突然想到:“没准这家伙是个骗子,听说自己丢了儿子,就跑来混吃混喝。”于是,母亲提高警惕,带他一起到鞋匠那里商量。鞋匠没听她说完,就操起一根刚切好的皮条,朝着雅谷吼道:“你这个坏蛋,竟然用我告诉的话去捉弄我的家人!好,如果你坚决承认你是我的儿子,那么我倒要尽一下作父亲的责任。你不是受了魔法吗?那好,我来替你解除。”

说完,扬起皮条就打,打得雅谷又哭又喊,落荒而逃。可怜的孩子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小狗,在大街上东游西荡。没有一个人同情他,人们只是拿他开玩笑,甚至人人摸摸他的长鼻子,拍拍他凸起的后背。雅谷一整天都没吃东西,晚上蜷缩在教堂的台阶上,进入了梦境。他梦见自己成了一代名厨,被公爵聘用;连王后都愿意喝他做的香草汤,说这能美容养颜。

第二天早晨,雅谷在笑声中惊醒,他环顾四周,心想:“难道又和那个梦一样,我真的为公爵烹饪,为王后煮汤了吗?”但他的肚子开始呱呱直叫,这使他不得不考虑赶紧去找吃的。他可不愿意成为公爵府的小丑,不过……突然,他想起自己这七年来在老太婆那学的厨艺,一招一式,各种各样的菜肴,还有复杂的香草馅饼,都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这个发现使他一下充满信心,现在惟一能养活自己的,就是他精湛的厨艺。他要去公爵府应聘,为那个以讲究吃喝的统治者当厨师。雅谷轻快地走进教堂祈祷了上帝,然后哼着小曲向公爵府走去。一路上人们都惊讶地看着这个得意洋洋的丑八怪,心想连这样的人也能如此快活,他们正常人真没必要每天为生活而自寻烦恼。当然,也有人认为碰上了疯子。

一群小姑娘跟在他身后,嘴里唱着:“世上的俊男千千万,惟有你呀最难看。”可是这一点也没有使他变得消沉,长得丑又不是自己的错,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走进公爵府的厨房。来到公爵府大门口,守门人上前盘问他。雅谷耍了一点小聪明,说要见厨师长,于是门卫带他来到前院。仆人们见到雅谷,就像看小丑一样叫嚷着围观。就在这时,宫廷总管闻声走了过来。

他威严地喊道:“岂有此理,你们这群狗奴才,在这儿乱叫什么?难道你们要吵醒公爵大人吗?”那群仆人吓得悄无声息地干各自的活去了。总管看见留下来的雅谷,强忍住一肚子的笑,因为他是有身份的人。听到年轻人要去见厨师时,便说:“你弄错了吧,我的孩子!如果我没猜的话,你是想找我这位公爵府的总管,想要成为公爵的贴身小丑,对吗?”

雅谷连忙回答:“不,总管大人,我是个出色的厨师,能做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请您带我去见厨师长,或许他用得着我的手艺。”总管说:“我知道你想成名,想赚钱,这是大多数人做梦都想的。但是,你的烹饪技术未必能被厨艺高超的厨师长看上眼。不过,你如果决心试试,那我就带你去见厨师长!”说完,便带着雅谷来到厨师长的房间。

体态肥胖的厨师长笑眯眯地看着这个矮子,雅谷深深对他鞠了一躬,差点把鼻子撞到地上。雅谷说:“尊敬的厨师长,您想要一个手艺高超的厨师吗。”厨师长被他逗乐了,笑着说:“可爱的小矮人,难道你想当厨师?就凭你那大鼻子,也能闻出菜肴的味道来吗?”总管和屋里的仆人也跟着笑了起来。雅谷表现得很镇定,他知道应聘的人不该轻易就认输。

他想找个机会展现一下自己的手艺,用手艺来征服他们。于是不卑不亢地说:“大人,如果您当面看了我做的菜,就会收回您的成见,知道我是个名副其实的厨师。富裕的公爵府,大概不会在乎一点做菜的材料吧,您不妨随便点一道菜,让我为您做出来,品尝之后您再决定吧!”厨师长来了兴致,决定考验考验这个似乎是在说大话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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