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韩熙站在采莲居门口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昨晚似乎做了一夜美梦,刚刚想喊人来,突然瞥见一抹嫣红马上就要拐下楼梯,“哎,牡丹姐,好早啊。”韩熙热情的打着招呼,似乎昨天要血洗采莲居的并不是他,另有其人。牡丹姐刚刚上来就看见这个瘟神站在门口伸懒腰,刚想扭头下楼,没想到还是被韩熙看到了,只好退回身来,一脸尴尬,皮笑肉不笑的向韩熙走来。
“韩公子,早啊,昨晚睡得可好啊。”牡丹姐笑得有些别扭。
“不错,不错,来了采莲居这么多次,还头一次住这么高档的客房,感觉就是不一样。”韩熙也笑着回应牡丹姐。“牡丹姐,你看咱这休息的也差不多了,是不是叫上羽梨姑娘咱们上路啊。”韩熙谈笑风生,就像和一个久别的老友聊天一样热络。
“韩公子,你们一会还要赶路,吃了早饭再走吧,一会我叫人把早餐送上来,您和您的朋友就在房间用餐,可好。”牡丹姐满脸堆笑,心里却在骂娘,鬼才想留他们吃饭,她只想羽梨再留一会,哪怕只是一顿早餐的时间。韩熙玩味的看着牡丹姐,沉吟了一下。
“好,全听牡丹姐安排。”
“好,那我下去安排了,请韩公子稍等片刻。”牡丹姐转身逃命似的离开了。韩熙心情大好,倚在栏杆上看大厅里的热闹,这一大早就人声鼎沸似乎不像是青楼的风格吧。一群女子围着一个鹅黄色的小人,抽泣声一片,大家不停的往羽梨手里塞着礼物。羽梨却不似大家一般哀愁,美滋滋的接着礼物。
“嘻嘻,有点意思。”韩熙看了一会转身回到屋里。看见澹台煜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神发呆,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煜,我们这次算是彻底做了次坏人,看看下面那送别的场面,真是颇有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感觉呢。”韩熙说着还拼命的在眼角挤着眼泪。
“哦?”澹台煜刚刚还无神的眼神,渐渐有了一抹神采。
韩熙和澹台煜匆匆用过了早餐就下楼准备出发了,而楼下众人送别的场面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羽梨这个你拿着,到了那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糕点了。”“羽梨,这个特意留给你的,记得回来看我们”“羽梨…”
“好,好,谢谢!”羽梨还在美滋滋的收着礼物,忽见几个仆佣小心翼翼的抬着一个人下来,身后跟着似笑非笑的韩熙,便知道自己该上路了,刚刚还神采奕奕的小脸瞬间黯淡下来。
“来来,我的好姑娘们,让一让,我们得带羽梨姑娘上路了。”韩熙吆喝着,穿过人群走到羽梨身边,望着她抱满怀的礼物,亲切的俯身问道。
“呦,羽梨姑娘,收获颇丰啊,需不需要韩某效劳。”羽梨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姐妹,颇为不舍,周围的抽泣声越来越大。
“羽梨,等一等。”牡丹姐突然从人群后面冲进来,气喘吁吁的喊道。羽梨欣喜的看着牡丹姐,就说今天起来好像少点什么,还没有和牡丹姐告别呢。
“牡丹姐,你终于来送我啦。”羽梨高兴的说。牡丹姐意味深长的看着羽梨,将手里一个有些潮湿的绣花荷包塞到羽梨手里,荷包用上好的藕荷色丝绸缝制,上面用月白色的丝线绣着朵朵雅致的梨花,栩栩如生,花瓣似在散发阵阵幽香。
“羽梨,你要走了,牡丹姐也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今天早上起个大早,去金华寺为你求了头柱香,请了这个护身符,你一定要常常戴在身上,不要搞丢了啊,希望能保佑你这个丫头逢凶化吉…”牡丹姐吸着鼻子,不敢看羽梨的眼睛。羽梨看着牡丹姐躲闪的眼睛,隐忍了一早上的泪水,终于迸发了出来,头靠在牡丹姐肩上“呜呜”的哭起来,现场一片呜咽声。
韩熙,望着眼前的场景,心里冷汗直流啊,默念道,造孽啊,天上的各位神灵啊,我真的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你看清楚啊,都是那个叫澹台煜让我做的,要惩罚就惩罚他吧。
羽梨发泄了一会,终于收起了泪水,强挤出笑脸。
“牡丹姐,各位姐妹,我走了,不要担心,我一个月后就会回来了,不会让你们太想念的。”然后没等大家在说什么,下定决心般扭头向门口走去,一只脚迈出采莲居时,忍不住还是回头望了望二楼那一圈回廊,只有几个仆佣匆匆忙忙的来回走动,羽梨失望的上了门口等候多时的马车。
牡丹姐一直看那轿撵消失在门口青石小巷的尽头,才依依不舍的回到采莲居,不经意的抬头,一个素白的身影在二楼拐角的柱子旁默默的望着门口。
飞驰的马车中,羽梨与韩熙,澹台煜同坐在马车中,羽梨一直闷闷不乐的看着窗外,澹台煜有毒在身闭目养神,韩熙也默不作声,气氛尴尬至极。
“呃,羽梨姑娘你也不要生气了好吧,毕竟是你们采莲居伤熠在先,我也是不得已才带你一起回来,你看,不管结果如何咱们都要在一起相处一个月,你都要这样闷闷不乐的对着我们么?”韩熙可怜兮兮的看着羽梨,韩熙打从心眼里不想得罪羽梨,从第一次见面就觉得这个女子不同流俗,天真豁达,胸无城府,待人热情,有一种素净的美好,让人不敢亵渎。如果不是这次意外的发生,真的想和她做个朋友,现在看来再无机会了,韩熙一脸的遗憾。羽梨听了韩熙的话并没有理韩熙,而是尽量的靠近了澹台煜的身边,关切的看着澹台煜,轻轻的抬抬他的手臂,温和的问:“这样有感觉么,自己能动么?除了四肢麻木,还有别的不舒服么?”澹台煜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自己慢慢的动一下胳膊给羽梨看。
“嗯,看来还不是完全的麻木,这样还能好一点,真是对不起,发生这样的事情,我希望这一个月如果能解药没有出现,我们也能找到别的方法来解毒,我一定尽力帮你恢复的,相信我好么?”羽梨恳切的对澹台煜说,眼里的关切,痛心如一道清澈的泉水涓涓的流入澹台煜的双眸,像有一股魔力般,让他不自觉的张口说:“好。”眼神深陷在那双灵动的双眸中,舍不得离开那道清泉。偏偏有一个有煞风景的声音闯入到这片美丽中来。
“羽梨,这不公平,是我一直在和你说话,你不理我,反倒去和熠说话,我哪里得罪了你了,即使有那么小小的一点摩擦也是因为他好不好。”韩熙有些吃味的在一旁大呼小叫。
“你不是一个好人,骗我,还欺负小逸,还威胁采莲居。”羽梨头都不抬,看都不愿看韩熙,气呼呼的说。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还有你说的小逸是谁,威胁采莲居,昨天发生那样的事,为了朋友我挺身而出,不能说是英雄,也算是重情重义吧,怎么最后我还十恶不赦了。”韩熙委屈的大叫着,眼角还不忘瞄着澹台煜,表达自己的不满。
“第一次见面,你就骗我说他是个哑巴,是你说的吧,小逸是谁,就是昨天差点被你吓死的那个弱质纤纤的小二,还有,你还说你重情重义,我看你昨天就是要故意闹采莲居,你朋友都中毒了,你不赶紧找大夫,不关心病情,反倒大闹采莲居,今天从早上见到你,你就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哪里像个将朋友伤势放在心上的人。”羽梨滔滔不绝的数落着韩熙。韩熙被羽梨竹筒倒豆般的一顿数落,顿时失了气势,原本有理也变得没理,说话竟有些心虚,
“我哪有骗你,我只是和你说他嗓子有毛病,是你自己理解错了,至于你说的那个小逸我不解释,你说我不关心熠,我真是冤死了,我不难过是因为…因为他反正也死不了。”韩熙越说声越小,最后一句只是在嘴里嘟喃了一句,谁也没听清。自己坐到边上生着闷气。
澹台煜面色平静,心中却乐得很,终于有人帮他骂韩熙一顿了,能让韩熙这个没理占三分的人觉得理亏的人这还是头一个,呵呵,不过,也不由心生警惕,这个女子看似冲动莽撞,却心思缜密,不放过身边任何一个细节,从他昨晚中毒到今天,她表现出的冷静沉着,以及勇气都异于常人,看来自己要更加谨慎了。
羽梨看着嚣张的韩熙蔫头巴脑的坐在一边沉默不语,心里的怒气消了一半,但仍用不爽的语气对韩熙说,“你说你没骗人,好,现在给你一个机会证明你自己。”韩熙一听立马转忧为喜,凑过来,讨好的看着羽梨,等着她发话。
“你总可以告诉我,你们是谁,要带我去哪吧。”羽梨终于把憋在心里半天的一问题说了出来。韩熙听了以后面色骤然肃穆,看了看澹台煜的眼神中的首肯,才转过头来看着羽梨。
“嗯,不知道你是否知晓漠国先帝有四位皇子,大皇子与二皇子在先帝去世之前就有病暴毙了,三皇子就是当今的皇上澹台煜,四皇子澹台煊就是现在战功赫赫的长平王。”韩熙试探的讲着,面色紧张观察着羽梨的神色。羽梨愈加迷糊,不知韩熙突然和她讲这些远在天边的事干嘛,当今皇上是谁对她很重要么?
“韩熙,对不起啊,我从不关心政事,对这些皇亲贵族啊并不了解,可是这个我有什么关系么?”羽梨有些抱歉的问道。澹台煜看着羽梨,若有所思,要不就是这个女子太会演戏,要不就是真的不知道,从她的表情看不出一点破绽。
“因为我要和你讲的就是,其实先帝还有一位鲜为人知的皇子,叫澹台熠。就是现在中毒的这位了,而我是他的贴身侍卫。”韩熙视线锁定澹台煜。羽梨则瞪大了眼睛,吃惊的看着表情麻木的澹台煜。半响才说出话来。“所以…所以你是说他是位王爷,我们采莲居让一个王爷中毒了?”
“嗯,是的,可是他是位不在宗籍的皇子,所以鲜为人知。”韩熙说话时面带迟疑,眼角不停的扫向澹台煜。而羽梨越听越迷惑,看了看不露声色的澹台煜,眼神中充满了讯问。
“因为他的生母是一位异国人,偶然来到漠国,遇到了先帝,两人情投意合。后来被先帝带回宫中却遭到众议,无法册封,生下一位皇子后便抑郁而终,到去世也没有一个名分,所以她的孩子也不被认可,所以熠从小一直养在宫中,世人很少知道。”韩熙说这段话时,语气里少有的沉重。羽梨心里却感到深切的哀伤,怪不得每次见到他都觉得他身上萦绕着浓浓的哀伤与孤独,从小就在一个不被认可的环境中,忍受着别人的非议和白眼,那样小小的孩子是怎样长大的啊,他心里的苦无处诉说,虽然羽梨从小也不知父母是谁,在哪,可是她有师傅,从小疼爱她,关心她,她从不觉得自己是被遗弃的生命,反倒庆幸有师傅的陪伴。羽梨哀伤的看着澹台煜,心中的心疼愈加浓烈。
“所以,羽梨也请你帮帮忙,这次回宫熠受伤的事不能让别人知道,为熠好,也为采莲居好。我安排了一个比较隐蔽的寝宫给熠养伤,太监和宫女也找了新入宫不认识我们的人,就希望能安静的解决这件事,咱们也互相称呼名字就好,不要透露身份,下人们只知道我是宫中的一个管事,其他的一概不清楚。对了,一直没有问你,你说的不知何时会出现的药什么?”韩熙也将自己的疑惑提了出来。羽梨打开一直抱在怀里的一个包裹,里面出现一个瓷白的精致花盆,里面种着三颗鹅卵石模样的植株。澹台煜看见那三颗植物,立刻目光如炬,不过羽梨并没有发现,只是忧心忡忡的望着那三枚小小的植物,韩熙看见澹台煜的眼神,心里立刻了然,看来,这次赌对了。羽梨举起那花盆给韩熙看。
“喏,你看就是这个,我也不知道行不行,只是小逸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觉得说的很像他们,而熠的症状和故事中的情况也极为相似,我就想赌一把看看,行不行,说实话我没有把握,没有人认识这种花,而入药要用花朵,我也不知道它会不会真的开花。”羽梨担忧的说,语气里太多的不确定。
“会。”澹台煜目光闪烁凝视着那几枚植株,不自觉的轻声说道,而忧心忡忡的羽梨似乎并没有听到。韩熙看着煜,对未来的不确定让他更加担忧了,三个人各怀心事,而马车也悄悄驶入宫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