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病了几天便好了,这几天她天天躺在床上,觉得骨头都快生锈了,因此等身体好了,便说要出宫去,兰子贤应了。
这次没有特地约好去找魏珏和杨霖,采薇决定上门去!鉴于杨霖家的特殊性,采薇觉得还是先去魏珏家里比较好。
跳下了马车,采薇对着守门的人道:“我找魏瑾瑜。”
看门的小厮一见她的马车便心知她身份不同寻常,因此立刻将她请了进去,并有一人飞快地去禀报魏珏。
魏珏匆忙赶来的时候,只见采薇在客厅里无聊得晃着腿,看到他来便道:“你们家的茶不好喝!”
喂郡主殿下,我们家的茶也是几两银子一两的上好茶叶好吗?——上茶的小厮默默垂泪。
倒是魏珏和她接触了几次,对她的娇生惯养已经有了几分了解,吩咐小厮重新去拿了花露兑了水给她喝,采薇这才满意了,道:“在宫里闲来无事,所以来找你和明辉玩儿。”
“郡主,我和明辉,都是不是小孩子的玩伴。”魏珏看着她,语气平平。
“所以?”采薇托着腮,杏眼明亮,“你想说什么。”
“……”算了,魏珏自暴自弃地想着,“郡主用过午膳了没有?”
“啊!”采薇如梦初醒,“已经是午膳时间了吗,怪不得好饿啊。”她看着魏珏,眼睛亮晶晶的,“快留我吃饭!”
你都那么说了,我敢不留么!魏珏眉眼不动,道:“郡主,男女七岁不同席。”
采薇一挥手,很是大度:“你长得那么漂亮,我就暂且把你当女孩子看好啦。”
良好的贵族凤仪叫魏珏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词汇来表达自己如今复杂的心理状况,只好僵着一张脸吩咐人准备宴席。
采薇很节俭,特地嘱咐了一句:“按平时的就好,我吃的不多。”
管家征询地看了魏珏一眼,见他颔首才应了句“是”,下去准备了。
席面摆在一个小花厅里,非常安静,魏珏自始至终都臭着一张脸作陪,有一个十分貌美的女子悄悄走来,魏珏看见了,丢下一句“失陪一下”,便在隐蔽处问道:“你怎么来了?”
那女子屈膝行了一礼:“夫人要奴婢前来询问一句,是否要几位小姐出来作陪?”按道理女眷当然是要女眷宴请,但是采薇素来不走寻常路,她年纪小,身份贵重,而且本来便是来找魏珏的,因此便有些不好处理。
叫家里那几个姐妹作陪?魏珏皱起了眉头,魏夫人于管理内宅十分有手段,因此生下了长子魏珏,还有一个女儿魏蓉蓉,定国公的几个姨娘也不过生了几个庶女,仅有的一个庶子今年也才刚长牙。
“算了吧。”魏珏想起采薇的性子,还是拒绝道,“不必麻烦了。”
那女子应了声“是”便退下了。
冷菜已经端了上来,采薇眯着眼正吃得高兴,看到他回来,扬眉一笑:“你再不来可都要被我吃光了哟~”
魏珏坐下,拿著,夹菜,咀嚼,所有的动作都做得如同行云流水般自然好看,优雅从容,兼之少年面庞秀美,唇红齿白,看起来的确是赏心悦目至极。
采薇没事就出言欺负他几句,心情奇佳。杨霖到的时候,他们正在书房里喝茶,采薇在看魏珏的书架,满满的全是兵书,她好奇道:“你想从军?”
魏珏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纸上谈兵罢了。”
“给我下碗面,饿死了。”杨霖早已和定国公府的人混熟了,直接吩咐了小厮一句便直奔书房,看到采薇也在无比惊讶,“郡主也在?”
“明辉。”采薇轻快地打了个招呼,“怎么,你没吃饭?”
杨霖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反倒是问起她来:“我听说前几天郡主身上有些不好,如今可痊愈了?”
说起这个来采薇就郁闷:“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受了寒,一点儿征兆都没有。”
“小孩子总是容易生病。”杨霖宽慰了她一句,看到热腾腾刚出炉的面汤端上来,立刻风卷残云开吃,看得采薇目瞪口呆:“你,你多久没吃饭了啊?”
“今天家里一大清早就开始不太平。”杨霖吃完了才开口,“闹得我头疼,干脆就躲出来了,这不,中饭还没吃呢。”
采薇甚是同情。
反倒是杨霖,一碗面下肚人已经活了过来,精神也回来了,有心思开采薇玩笑:“郡主今儿有什么安排?”
采薇摇摇头,耳坠上的两颗南珠微微晃动:“宫里闷得慌,出来透透气。”
杨霖一想,一个点子就冒了出来,和采薇八卦到:“我和你说,这家伙前几天带回来一个歌女,那声音,啧啧。”
采薇果然被引起兴趣来,眼珠一转,视线落到魏珏身上:“既然如此,瑾瑜让我们见识见识嘛。”
魏珏冷淡着一张脸:“这些不入流的事情,怕污了郡主的眼。”
采薇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漆黑明亮的眼睛仿佛是在问——你说这句话,难道不心虚么?魏珏和她对视着,抿着嘴不说话,一时之间,竟然只有微风吹过树梢发出的沙沙声。
“到今天还拿这些话糊弄我,可见是不曾想把我当朋友的。”采薇看了他半晌,忽然淡淡冒出了这句话来,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我也不会非要贴着你魏瑾瑜,走了,不必送。”
眼看气氛立刻就要僵化起来,杨霖连忙握拳轻咳了一声:“咳,瑾瑜啊,你也知道郡主的性子不拘小节啊。”他立即给魏珏使眼色。
魏珏微微叹了口气,口吻软了几分:“郡主言重了,只是歌姬乃贱流,不登大雅之堂。”
“要听阳春白雪,何必要来你这里找乐子?”采薇坐了回去,抱怨道,“就是腻了宫里那套,想看点儿新鲜的罢了。”
“既然如此,我便让人唤她上来。”魏珏点头,吩咐身边的小厮去准备。
书房里听曲自然是不适宜的,因此特地去了定国公府的花园,那园子修得好,亭台楼阁、流觞曲水,还有姹紫嫣红的一院子名花相陪,别有一番美感。
因着采薇的关系,魏珏还特地喊了房中一个服侍的丫鬟过来伺候,这丫鬟能做到定国公世子的大丫鬟的位置,自然也是有几分眼色的,穿戴得十分清爽干净,既不打眼又不失了定国公府的面子。
采薇面前摆了一些零嘴和点心,她抓了把花生来吃,她手指纤细洁白,就是使不上力气,自然吃的是万分痛苦,魏珏见了,默默抓了把花生过来,又从袖中抽出一块干净的帕子铺好,这才开始剥起来,没过多久便在帕子上堆了一小堆,他默默包好放到了采薇面前。
“给我的,是赔罪吗?”采薇略有吃惊,却很快接受了,“既然如此,我就大度的原谅你好了。”
少自作多情了,魏珏这么想着,嘴角却一翘,露出了一个笑容,他那大丫鬟看了暗自心惊,但是采薇即是郡主,她也不敢多想,只是接过了魏珏的工作,去给采薇剥起花生来,谁料这孩子从来都不是容易伺候的主儿,花生吃了一点儿便腻了,把丫鬟剥好的花生推倒一边儿,杨霖倒是眼疾手快一把抢过了丫鬟剥好的花生,一颗一颗往嘴里丢:“正好,那就便宜我了。”
采薇一撅嘴:“这是我的!”
杨霖一听,立刻拱手道:“谢郡主赏。”一句话把采薇堵死了。
魏珏看到他们互动,心也慢慢静下来,正巧那个歌姬已然穿戴一新,怀抱着琵琶过来了,在他们不远处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微微欠身,声音果真如黄莺初啼,娇柔婉转,叫人一听便酥了心肠:“大人想要听什么曲?”
魏珏淡淡道:“请郡主定夺。”
“我来点吗?”采薇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想了一会儿,道,“就唱个京城里最时新的吧。”
“是。”歌姬不敢直视,只用余光悄悄打量了一眼,只见采薇一身鹅黄色春衫,明雅秀丽,无论是绣鞋上缀着的珍珠还是腰带上系着的玉佩香囊,都是华美精致,哪怕是她已在侯府多日,见惯了侯府的尊贵,与皇家气度相比,却是逊色了。
自古第一帝王家。
歌姬收敛了心思,垂着头认真弹起小曲儿来,选得还是用词较为文雅的,采薇听得却也觉得新鲜。
彼时,春风拂过她的发梢,轻轻的,歌姬的歌声琵琶声,柔柔的,名花在微风中款款摇摆,娇娇的,两个少年正意气风发,少女正天真娇憨,多么美好的时光呵。
很多年后,魏珏再想起那日的情景时,只觉其他一切都已经模糊了,唯有她眼角眉梢的笑那么清晰动人,只是青春一去永不重逢,过去的事情,终究还是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