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份,天气已经很冷了,采薇也减少了出门的时间,倒是之前贺兰浅夏启程回江南,她亲自去送了,长亭外,她依依不舍。
“真是的,又不是以后不能见面了,居然还要哭鼻子。”贺兰浅夏故意羞她,“多大的人了。”
采薇虽然和他见面的次数不多,但是要好的和什么似的,抽抽搭搭地说:“代我和果儿问好。”
“好。”
“多多你要想我的,不能忘了我。”
“是是是,我肯定不会忘了你的,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肯定第一时间给你送来,行了吧?”贺兰浅夏很无奈地做出了种种保证,这才得以脱身。
“好了,不哭了。”兰子杭拿了帕子给她擦眼泪,“过年就九岁了,还和小时候一样,老是哭。”
“我哪里有老哭啊。”采薇不甘心地反驳他。
“你小时候啊。”兰子贤一想起来就觉得好笑,“是不哭,就是不开心了就一天到晚撅着嘴,都可以挂油瓶了。”
他们俩深知这个小姑娘的脾性,一摸一个准,逗她两句,也就很快把离别的悲伤情绪散了去,宫殿里都已经烧了暖暖的地龙,采薇一回来便脱了斗篷,绿衣便迎了上来:“郡主,定国公世子给您送了帖子。”
“瑾瑜?”采薇颇有几分好奇,接过帖子来一看,大为惊讶,“居然邀我去赏梅?”她有点莫名其妙的,魏珏是出了名的冷淡性子,不是她凑上去欺负几句,他是半点回应都不会有的,这会儿居然主动下了帖子?
不过既然是魏珏开口,采薇当然愿意:“我去问了师父再说。”
兰子贤也没什么意见,只是自从上次遇险之后,他特别提了个要求:“带上护卫才行。”采薇应了,他便笑问,“瑾瑜忽然喊你出去,是有什么事儿?”
采薇也纳闷着呢:“我也不知道呢,哦,大长公主寿辰那日,他答应了我要带我去玩儿,倒真是一诺千金。”她莞尔一笑。
魏珏家里也是家大业大,城外有一个温泉庄子,里头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梅花,虽说要说最好的红梅莫过于兰子杭的熙和宫,但是外头赏梅,当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因为路途遥远,兰子贤干脆就让她带足了宫女太监护卫出的门,特地允许她在外头住上几天,采薇是第一次在外过夜,兴奋地晚上睡不着觉,第二天起来还是神采奕奕的。
到了庄子门口,就见魏珏一身宽袍广袖,愈发显得他皎若玉树,魏晋风流,采薇下了马车,手里便被塞了个暖炉,她跺了跺脚:“这下了雪就是冷,我同你说,如果不是你喊我,我冬日里都是不出门的。”
魏珏自然也知道她素来身体弱,因此连忙迎她入了屋里,里头没有通地龙,但是炭盆却很足,不一会儿也就暖和过来了,采薇一边喝着热茶一边问:“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这会儿把我喊出来,不可能只是赏个梅花吧?”
魏珏一颔首:“是明辉。”
“明辉?”采薇纳罕,“他出了什么事儿了?说起来前些日子,你们家的寿宴上我也没见他呢。”
“他的姨娘过世了。”魏珏轻轻道。
“姨娘?”采薇眨巴了一下眼睛,把杨霖的身世从脑海里挖出来想了想,“所以他不开心了吗?”
魏珏犹豫了一下,还是对采薇吐露了实情:舞阳公主和驸马杨齐不合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公主是独居公主府的,见驸马需要宣召,而舞阳公主虽说不是嫡出,却因为是永庆帝的第一个女儿,自然也是被宠大的,而且这皇家的公主本来就是最特殊的,她们有丰厚的嫁妆,封邑还会源源不断提供她银钱,还有雄厚的娘家做底气,因此哪怕是公婆也要在公主面前小心翼翼行礼的。
可是这杨齐本是个狂狷的性子,和舞阳公主自然也不怎么合得来,只是象征性的去几次公主府罢了,这舞阳公主见驸马不来,能宣召一次两次,还能次次都宣召啊?这也太没面子了一些,因此这么多年来,也就生了一个体弱多病的女儿。
而反观杨齐,他从前就有一个喜爱的通房丫头,原本尚公主之后应该打发了的,可是那丫鬟命好,怀了孕,因此就留下了,这不,就有了杨霖。
虽然杨霖因为舞阳公主的打压,日子过得不怎么好,但是毕竟不在公主府,也不算坏,就是前段时间,舞阳公主忽然说要和驸马重归于好,并且接受那个通房丫鬟,当然,那会儿已经是姨娘了。
杨齐还以为她终于愿意收敛一下性子,便很高兴地应了,将舞阳公主接到府中住了几日,她果然对公婆客客气气的,也几个姨娘也并不生气,甚至还给了赏赐。
就在杨齐欣慰的时候,舞阳公主却忽然小产了,证据都指向杨霖的生母,因此她就被舞阳公主当场下令杖杀。
杨霖收到消息赶回去的时候,他的姨娘已经香消玉殒了。
“呵,怪不得。”采薇对他很是同情,“出来散散心也好,师父说我可以住几天,这几天你这个做主人的可要好好招待。”
魏珏见她一口应承,面上便有了丝笑意:“这个是自然。”
杨霖此时正好掀了帘子起来,口中还笑着问:“怎么这会儿想着来庄子住……哎哟,郡主!”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爽朗,仿佛特地遮掩了自己的内心。
“明辉,见到我你开不开心呐?”采薇也一副不知情的模样,如同从前一样笑语盈盈。
“开心。”杨霖哈哈一笑,若不是采薇事先知道了实情,是决计看不出他竟然藏有心事的。
魏珏大概也有几分看不下去他这样强颜欢笑:“让郡主先去休息吧。”
杨霖呵呵一笑:“行!”
采薇便在宫女们的簇拥下去房里休整,一进去就可以很明显地看到是被精心布置过了,只是对于采薇来说,当然还是简陋的,她带来的宫女们便开始忙碌起来,寝具都是新的,她是绝技不肯用别人家的东西的,香炉里的香也是秘制的,有安神定心的功效,她用惯的茶杯茶壶药碗,手炉脚炉也带了好几个,还不必说一些换洗的衣裳,一匣子首饰,洗漱用品,怪不得林林总总能带上一大车。
既然可以多住几天,采薇也不急,下午就干脆先补了个午觉,只是这床到底不够软,她回头和魏珏抱怨:“睡得我浑身都疼。”真是娇气的不得了。
魏珏都没想到精心准备了还会这样,因此怔了怔:“这是怎么办才好?”
采薇揉了揉手腕,得意洋洋道:“还能怎么办,多铺几层褥子呗,左右不过是睡几天罢了,我和你说,好在我聪明呢,带了好几张皮子来,熊皮虎皮狐皮,倒是足够啦。”
杨霖闻言,不由一摇头:“你呀,怕是一辈子都得待在紫宸宫里,不然外边儿的土壤,可养不活你这盆娇花。”
采薇冲他吐吐舌:“谁说的,我好养着呢。”话是这么说,怎么听都觉得她自己都有几分心虚,因此立刻就把话题带开了,“说起来,瑾瑜,我们晚上吃什么?”
“我带了厨子来,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魏珏是知道她有多挑剔的,但是她挑剔得也奇怪,若是精细了说,御膳房的东西她也能挑出毛病了,但是路边的市井小吃,她照吃无误,津津有味,却是半句话都没有的。
定国公府的厨子自然也是有些功夫的,采薇每个菜都尝了尝,倒是吃了个七分饱,杨霖见了,便笑道:“你倒是真的不挑食。”
采薇嘻嘻一笑,并不作答,这实际上却是魏珏的心细如发了,从少有的和采薇吃饭的经历观察到了她忌口的东西,这回是一个都没端上来。
夜里采薇睡在陌生的地方,不免就有几分失眠,虽然困却老是睡不安稳,后来干脆就坐了起来,魏珏的这个庄子修建的好,她的房间又是最好的,窗上是一块块玻璃,虽然有帘子挡着,也没有点灯,她还是从缝隙里瞧见了外头飘飘洋洋落下的鹅毛大雪。
下雪了呀。她托着腮想,被窝里熏笼还是暖烘烘的,她一点儿都不冷,反倒是有些口渴,但是陪同来的绿枝睡在外间,她想要喝点儿水,却又不想下床,一时之间竟然有几分犹豫。
正当此时,她忽然看到有人递了一盏茶过来,采薇愕然抬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有人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她的房间而不惊动任何一个人,明明经历过之前的事情她应该觉得害怕才对。但是事实上,她却是一点儿都不迟疑接过了茶盏,将水一饮而尽,奇怪的是,这水竟然还是温温的。
“谢谢。”她说,想把头抬起来看清楚对方的容貌,却忽然觉得那安神香起了作用,竟然在那个时候眼皮一重,就那么睡着了。
第二天是绿枝把她叫醒的,采薇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鬼使神差的,往桌子上一瞄——那茶壶和茶盏和睡前一模一样好好摆着呢。
‘原来真的是做梦啊。’她想着,也就不再过多理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