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不去求呢?
不求她,好吧,魏蓉蓉这辈子就顶着这一脸伤疤过吧,不管以后说亲事还是与未来夫婿相处,这里头的猫腻可大了去了,哪个男人不爱美啊?而且能治好却不去,魏蓉蓉自己都会恨自己一辈子的。
求她?可是就是魏蓉蓉自己想想,都觉得采薇应该是理都不要理她,更不必说把珍贵的玉颜膏给她了。
思来想去,她还是决定求魏珏出马,她自己放低姿态认错,然后软语哀求,没用,父亲母亲亲自上阵,苦口婆心,没用,就算是大长公主亲自出马,也铩羽而归。
倒是定国公最后叹口气,对女儿说道:“太子殿下既然出了这一招,这就表示他想要你认错,而不是真的毁了你。”
耽搁了好几天,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定国公夫人带着魏蓉蓉,去给太后请安之后,转头去了东宫。
东宫自然不比紫宸宫的**来得富丽堂皇,但是依然有着天家气派,一路走来,宫人们都十分恭谨,对于魏蓉蓉脸上的那块纱布,他们一眼都没多瞧。
定国公夫人也不免夸赞了一句:“太子妃管理有方。”
过了没一会儿,她就恨不得把这句话吞回去,到了冯灵那里,来禀报的宫女居然说太子妃在午睡,让她们等一等,来待客的只有花颜。
那日花颜穿了件翠色的襦裙,显得腰肢不足一握,一举手一投足间,便带着天然一股风流妩媚,就算是魏蓉蓉也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很漂亮。
花颜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和定国公夫人说着最近京中流行的衣饰妆容:“前些日子看见珍妃娘娘以锦鲤鱼鳞为花钿,真是惊为天人。”
花颜一直客客气气笑盈盈的和她们寒暄,定国公夫人好几次忍受不住想要离开,一扭头却看到女儿面纱下的那张脸,心中便只得苦笑一声:罢了,该了结的总该了结。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刘絮掀了帘子出来,细声细气道:“太子妃请夫人小姐进去。”
她们进去的时候,冯灵已经起身梳妆完毕,依然是清新淡雅的妆容,客气疏离地寒暄,定国公夫人不想再浪费时间,直接说出了来意。
冯灵一沉吟,才道:“此事,只得夫人自己与郡主去说。”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定国公夫人客气了几句,就带着魏蓉蓉去了明珠殿,还未进殿门,便觉得不同寻常,与冯灵那处相比,这明珠殿显得更加富丽堂皇,绝对是东宫里最显眼的建筑。
定国公夫人和魏蓉蓉都是见多识广之辈,因此反倒是为里头的摆设暗自惊心,一个花瓶,一架屏风,一只茶盏,甚至连茶垫都精致到了极致,每隔几步便垂首站着一个宫女,各个都安静得仿佛是宫灯。
有宫女端了茶上来,又悄无声息地退下了,一时之间,屋中竟然听不见半点声音,魏蓉蓉忽然心里就有些发慌,她似乎是第一次认识到一个国公府的女儿和一个郡主之间地位的差别。
“郡主请夫人小姐进去。”绿衣进来,声音不卑不亢。
她们一进去,只看见采薇穿了件家常的衣裳斜靠在美人榻上,她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如同胭脂盒大小的玉盒,一抛一接,面带笑意。
宫女们有序的退下了,只听见裙摆扫过地板发出的沙沙声。
采薇一挑眉,开门见山:“无事不登三宝殿,说重点。”一句话把定国公夫人卡在喉咙里的客套话憋了回去。
魏蓉蓉一咬牙,上前一步,屈膝跪在了精致的地毯上:“是蓉蓉无知,得罪了郡主,还请郡主原谅。”
采薇有些吃惊地看着她,魏蓉蓉虽然跪着,但是挺直了背脊,她紧咬着嘴唇,眼底闪过屈辱的神色,她忽然就嗤笑了一声:“犯了错,跪一跪就好了吗?”
她冷嘲热讽:“我凭什么要原谅你呢,我不是你的爹娘,不是你的兄长,不是你的任何人,你讨厌我,欺负我,现在却想要来祈求我的原谅,但是又不是因为你真的认错,只是想要我手里这盒玉颜膏。”
她啪一下把手里的玉盒丢到她面前,玉盒砸在地毯上发出了闷闷的声响,滚了一圈落到了魏蓉蓉膝盖边上:“拿去吧。”
这下轮到定国公夫人和魏蓉蓉吃惊了。
“东西给你,看在瑾瑜的份上,至于原谅,绝不,反正你也从不想要我的原谅。”采薇说完这句话,高声道,“送客!”
魏蓉蓉攥紧了手里的玉盒,心里头百味陈杂。
晚上采薇却还是闷闷不乐,兰子贤便笑问:“还没出气?”
“一点都没有出气的感觉。”采薇托着腮,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腿,“好奇怪啊,师父,她们受辱,我一点儿都不开心,我甚至觉得挺难过的,这样一来,以后我和瑾瑜再见面,多尴尬啊。”
兰子贤笑而不语。
采薇就叹了口气,心事重重的样子,兰子贤这回是真的忍不住笑了,他说道:“说起来,有件事情我还没有问你。”
采薇抬头,茫然地看着他。
“那天你落水……”兰子贤缓缓道,“是谁把你救上来的?”
采薇顿时睁大了眼睛,兰子贤目不转睛看着她,语气不容反驳:“徒弟,告诉我。”
采薇就有些局促:“从什么时候开始说?”
兰子贤淡淡道:“从头开始。”
采薇只好断断续续把仅有的几次见面都一一说了,末了自己也忍不住问:“师父,他是谁?”
饶是兰子贤心里,也是一阵惊涛骇浪,他定了定神,敷衍了她一句:“我知道了。”
“师父!”采薇不满道,“你打什么马虎眼啊。”
兰子贤终于回过神来,心中万千盘算重归平静,他微微一笑:“没有啊,对了,说起来东胤的婚期近了吧?”
“是啊。”采薇点头,贺兰东胤的婚姻磕磕碰碰,终于到了修成正果的时候了,“那天我想去参加婚礼。”
“嗯,我也去。”兰子贤欣然道。
采薇却又发起愁来:“师父啊,我和瑾瑜他们家闹得那么僵,以后怎么办啊?”
兰子贤失笑,意味深长道:“丫头,只有嫁过去,才需要操心这些事儿,因为公婆妯娌,是人伦道德,可是你如果和瑾瑜只是朋友,你想那么多做什么?她们不喜欢你,又怎么样,你还是贺兰采薇,还是良国的朝阳郡主,你身后,站着师父。”
采薇一怔。
“虽说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但是这个世界上,从来都没有真正的公平。”兰子贤神情淡漠,语气却十分凝重,“就好比你,为什么你是郡主,可以享受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荣华富贵,可以锦衣玉食,为什么外头的民女,却只有荆钗布裙?”
采薇喃喃道:“因为……因为师父。”
“是,因为我。”兰子贤道,“而我,是因为父皇,父皇有今天,是因为有太祖皇帝打下来的江山……很奇怪吧,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生下来就注定高人一等。”
“但是。”他话锋一转,语气更严肃了几分,“你要知道,我是太子,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是那么容易做好的,如果我骄奢淫逸,昏庸无能,这个位置,就会被人夺走。”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语气很平静,“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不需要代价的,生在帝王家,我也好,墨杭也好,虽然不用为了生计发愁,也注定要比平民百姓顾虑更多的事情。”
采薇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总觉得兰子贤说的话又有道理,却又好似很矛盾。
“师父这一生,注定要为权势为良国呕心沥血。”兰子贤自嘲地笑了一笑,却对她道,“却希望你开心,你快乐。”
采薇这一次是真的愣着了,泪意上涌,眼睛顿时就模糊了:“师父……”她抽泣起来。
兰子贤说完这番话,心底不免唾弃自己,说得真是好听啊,你杀了人家的父母,毁了她的一生,随时随地准备把她为了国家牺牲掉,却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真是无耻啊,他心里头想着,面上却还是能露出笑容来安慰她,还是那个好师父的模样:“好了,再哭就不漂亮了。”他听见自己这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