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成亲还有两天。
苏府一派忙绿,家仆挂着红绸,熟络各项成亲的事务。
同样忙绿的还有楼绘。
一大早,便是丫头伺候梳洗,吃饭,去请安。
绕过环廊,途径花架,幽香纷纷而来,家仆看到楼绘,又是一番问候,楼绘心情似乎不错,一觉睡醒,除了睁眼那一刻的不适,其余的倒还好。
到了偏厅,苏仁已是出门了,只有一个青衣的美妇,喝着茶,看见楼绘来了,忙是迎上来,“绘儿来了啊!今日身体可好些?”
楼绘完全不知对方是何人,有些迷茫的望着,也没有搭话,那美妇牵引着楼绘坐在座位上,看楼绘茫然神情,不觉一笑:“看姨娘都忘了,绘儿生病连带着记忆也有些不好了,绘儿我是你的青姨娘。”
“姨娘好。”楼绘呆然的问候,看得青姨娘一阵心疼。
握着楼绘的手,楼绘低垂下目光,看起来极为不适,以及有些自闭,她看着青姨娘有些细纹丰腴的手,在发着呆,听见青姨娘说:“眼见得绘儿就要嫁人了,当初绘儿才这么小的一个婴儿,如今却成大姑娘了……”
楼绘突然抬起头,问着,“姨娘,母亲是怎样的?”
青姨娘有些惊滞,往常“母亲”对于楼绘来说一个禁制,不易开口,因为自小楼绘失去母亲,没有母亲的庇佑,很是让同龄的小孩嘲笑,所以导致性格缺陷直到遇到如今的寂月,才慢慢的开朗起来,如今一场重病之后,反是性格又回到了小时候一般,不过还好,因为楼绘即将要出嫁了。想是因为要出嫁了,所以想要了解一些以前母亲的事吧!
“绘儿的母亲是一个极为貌美的精灵,是上天赐给灰城的礼物,是一个极为传奇的女子,她同绘儿一样,也是银白色的头发,仿若仙女一般,眼睛里透露出蓝色的微光,看起来神秘又是高贵……”青姨娘不知该如何形容,细细的说着过往的事,眼见得已是巳时三刻,看得楼绘听得仔细,可是楼绘成亲在即,还有许多的事要准备,便是结束话题:“太多了,一时半刻也说不完,等绘儿忙过这一阵,再细细说,可好?”
楼绘看着青姨娘,问道:“姨娘可有纸笔?”
“有是有,只是绘儿要做什么?”青姨娘一个眼神使去,旁边伺候的丫鬟便是端来纸墨笔,放置在偏厅里的书案上。
楼绘没有说话,见了端来的纸墨笔,便是起身径直走过去,磨墨,摊开纸,拿起笔,蘸墨,寥寥几笔勾勒出脑海里那个迷糊的身影,青姨娘吃惊的看着,据她所知,楼绘是不会画画的,然而接下来更吃惊的是,那勾勒出的身形,那眉,那眼,无不像是一个人,那便是楼绘的母亲楼雨。
“你在你爹的书房见过你娘的画像了?”
“这是母亲?”楼绘停笔,细细思量着那个提灯的身影,真的感到好奇怪。
远远的传来声音:“娘!女儿来请安了!”
推门而进的是张扬的红衣翻飞,看见楼绘,笑道:“妹妹也在这里?不是忙着去准备亲事的相关事项吗?”
楼绘看见苏卿语,便是想到昨日事情,还是只觉得苏卿语当真不是想象中的样子,她凭着直觉判断,这里的一切都透着诡异,身后丫鬟心里有些忌惮,拉着楼绘的衣角,对着青姨娘说道:“夫人,现下东西大约都送来了……”
青姨娘看着眼前的场景,也是知道自己的女儿和楼绘关系不大好,应是不再挽留。
青姨娘看着楼绘离去,转瞬将目光凝视在女儿苏卿语身上,“哎,你什么时候嫁人啊!”
苏卿语的调皮顽劣让求亲的人望而却步,就算是有,苏卿语想方设法的拒绝。
“女儿想多陪陪娘嘛!”苏卿语目光放在那副画上,栩栩如生的人物画,苏卿语是认得的,她曾在书房里看过,“这不是大娘吗?”
“绘儿画的,不过,绘儿会画画,你可知道?”青姨娘疑惑的问着。
“她画的?”苏卿语有些吃惊,拿起未干透的画,心里满是惊异,她比较了解楼绘的,同时脑海里浮现出昨日楼绘的摸样,那般呆傻的楼绘,一场重病也生的太蹊跷了吧!还有昨日寂月的神情恍惚,似乎也说明了什么……
而楼绘回到院里,迎来的是忙绿的成亲事宜,不断换衣服,端进来无数首饰试戴,搭配,样样下来,楼绘只觉的腰酸背痛,连着昨晚的事,还有不久前请安的事都忘了,一下便是到了午时二刻,吃过饭后,便是午休。
楼绘住的院落修的特别别致,进门除去正厅,两侧便是伸展开的类似阳台的屋宇,只不过右方是卧室,窗临荷塘,左侧类是绣房,但是临外一侧却是敞开的大门,放有睡榻,外有栽种的银藤,搭着花架,架上藤萝碧玉般的茂盛的枝叶,开着洁白的小花,有着淡淡的幽香。
那银藤枝蔓搭上了屋檐,光阴落下,稀疏浅淡的光影,别有一番天地,楼绘躺在睡榻上,丫鬟拿来薄毯盖上,看着小姐安然入睡。
那有些苍白的脸在透过藤木泻下的阳光照射下,温暖而又亲近
银藤具有驱除蚊虫的作用,因此丫鬟并没有点熏香,而是刺绣绣屏,呆在一旁。
午后微风拂过,带来点点清香,可是香气越来越诱人入睡,丫鬟逐渐点头扑下,沉睡在一旁。
楼绘若有所觉的睁开眼,顿时吓了一跳,且是屏住呼吸。
她是平躺而睡,睁眼便是看到眼前触近的脸。
那张脸稚气未脱,白白圆圆的,右脸颊颧骨处有一红色勾月的纹路,再看有一双蓝色的眼,眸色是红色,笑嘻嘻的看着楼绘,浮在楼绘的身体上面,而同样银白色色的头发稳而不乱,楼绘怔住,看到那身上的小孩伸出手,手上有着白色绒毛,摸了摸楼绘的脸,冷冰冰的,让楼绘一颤。
可是,那冷也是如此的熟悉。
小孩说:“看来你也是如此的弱小啊!小丫头!”
楼绘一愣,明明这是一个小孩子,对不对!
“你比我小!”楼绘说着。
“你不害怕我?”小孩依旧悬浮着,似是有些懊恼。
“为什么要害怕?”楼绘反问。
“因为……”小孩沉吟半刻,楼绘是逆光望去,只看到小孩亮晶晶的眼睛,突然只听一声低沉的兽吼,然后白牙利刃般靠在楼绘的脸颊上,楼绘瞪大眼睛看到小孩变成的兽头,只感觉到呼出的冷气似是要将她冻僵,还有冷凝的香气席卷而来。而身上,身体被强健的四肢压制住,满目望去,尽是红白相间的白绒毛,“这样,还害怕吗?”
“你,你是谁?”楼绘惊异的问着,却没有害怕之色,妖兽没有回答,头离开,一条粗壮的尾巴随之打在楼绘的脸上,楼绘慌得闭上眼,隐约见着尾尖是红色,鲜艳似血一般,猛然身上一轻,楼绘立刻起身。
看到花架下,站着一个身穿白绒的小孩,笑的一脸纯真,楼绘呆呆的问道:“你究竟是谁?来此作甚?”
“你要成亲了,不是吗?”小孩笑嘻嘻说着,“来祝贺你。”
“我不认识你。”楼绘下榻,赤脚走在地上,突然看见一边沉睡的丫鬟,心中一紧,“你把她怎么了?妖怪!”
小孩摸着自己的脸,笑的纯真,“只是把她杀了而已。”
楼绘惊滞,连忙走过去,然还未靠近,便是灵敏的听到呼吸声,“你说谎!你到底是谁?”
“咦?”小孩走近,仰头看着楼绘,“我杀了她,你恨我吗?”
“你没有杀她。”楼绘说着事实。
“那你讨厌妖怪吗?”
楼绘看见小男孩眸色流动,把她吸引住,瞬间反应过来,“你究竟想作甚!”
一边说着,一边用身体挡着小男孩的靠近。
小男孩轻笑着,“看来你也不是那么的废。”
“什么?”楼绘不明白。
“还是有救的。”男孩绞着自己的白发,那双晶亮的眼睛盯着楼绘,让楼绘无所遁形。
小男孩走过去握住楼绘的手,楼绘惊的想甩开,往后一退,碰到绣屏,哗啦的倒去,发出剧烈的声响,手上冷意焕然消散,一阵微风吹过,那声细语到底是传到了楼绘的耳朵里:“我是祖血,不知你可记得?”
楼绘忽然反应过来,但是顷刻之间脑海里一片空白,什么都记不起,她的头疼痛欲裂,就是要炸开了,而胸前的冥玉越发的冷透,随着血脉遍布全身,她倒在地上,丫鬟忽然醒来,看到地上打滚的楼绘,一脸的痛苦,但是又不出声,死忍着,丫鬟惊呆了,踩过绣屏想扶起楼绘,可是被打开!
尖锐的东西划破丫鬟的手臂,血淌了一地,丫鬟急喊道:“小姐!快来人啊!快来人!来人啊!……”
丫鬟跑出去喊人。
而楼绘脑海里像是突然泄洪一般,涌出那些模糊的人,那些模糊的事,扰的楼绘不安宁,时而是炽热似火烧,时而似溺水,忽冷忽热让楼绘痛苦不堪,那些曾经伤愈或是感受不到的疼痛就要在这里加倍的施加在楼绘的身上,而楼绘感受到魂灵似乎是震颤,然后白芒一闪,便是了无意识。
……
房里,是提着药箱而来的大夫,还有急忙赶回的苏仁,大夫诊治完毕,开下药方,对苏仁说:“病人受了惊吓,要多加调养,只是……”
“还要注意什么吗?”苏仁注意到大夫的迟疑。
“只是,小姐成亲的喜事如果能推后,或许更好些……”大夫看到苏仁沉下的脸色,补到:“只是建议而已。”
大夫离去后,苏仁看了苍白脸色的楼绘,呆了一会儿,回到卧室,青姨娘迎过来,“听说绘儿又晕倒了,可好些了?”
苏仁叹了一口气,青姨娘也没提起白天的疑惑,忽然听到苏仁说:“我想将婚礼推迟。”
“为何?”青姨娘有些不懂。
然而苏仁便是雷厉风行的让人去通知寂家。
三刻钟过后,回来的人说:“老爷,寂公子说成亲就权当……”
下人说的迟疑,苏仁问道:“说什么?不同意吗?”
“不同意。”下人立刻说道:“寂公子说成亲权当给小姐冲喜了,在寂家会待小姐更好……”
声音慢慢的低下,苏仁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