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成亲还有一天,明日就是成亲的日子。
丫鬟看到楼绘醒了,急忙去叫人来。
楼绘睡在床上,看着繁复的纱幔,轻纱微垂,带着柔软,带着蓝色的迷离。她睁着眼,眼前晃过许多人,血淋淋的一片,可偏偏一人都抓不住,她一夜没有睡得安稳,始终觉得不安。
成亲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不切实际的笑话,她觉得恍然。也许是人物事件地点皆不对,看着府里忙绿的丫鬟仆人,看着对她很好的丫鬟,天天的问候,还有父亲苏仁的到来,这一切都让她有些怯然。
“绘儿,你可醒了!”苏仁衣衫之间还有些凌乱,显然是很急。
而楼绘听到,没有说话,看着苏仁的容貌,发冠束起的头发有了白发,但是服服帖帖,眉目极为正派,只是带了一点忧色,印象中的苏仁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突然想起母亲的话,同时也想问道,只是不知如何开口,而苏仁看到楼绘这副自闭的样子,心里满是自责,同时对于婚事即将临近,也不是那么的热心,贴切的问道:“绘儿,你要是想吃什么,都给父亲说来,一定会满足绘儿的。”
楼绘的眼睛一亮,提到吃,反是想起了那日糖葫芦的酸甜的滋味,那是酸甜吧!都说,糖葫芦是酸甜的,她从来没有吃过食物,可如今可以了,只是,楼绘盯着苏仁,“你真的是我的父亲吗?”
苏仁身体一僵,外面的敲门声也是顿住,苏仁侧过身,看着隔着帘子的青姨娘端着药汤,气氛尴尬到了极点,而青姨娘掀开珠帘走过来,放下药汤,走向苏仁,拉过苏仁的手,露出安心的神色,看着楼绘,带着警惕,喝道:“你究竟是谁!”
“阿青!你这是……”苏仁一惊,青姨娘压住苏仁的手,向着楼绘走去,“绘儿根本就不会画画,还有她的目光比你坚定,而且,她不会无缘无故的忘了我们所有的人,不会说出那样奇怪的话!你,究竟是谁!”
楼绘悚然一惊,忽然忆起这并不是她所熟悉的灰城,而苏仁也不是那个苏仁!
“我,我也不知道!”楼绘慌乱的说着,从来没有被如此的逼问过,顿时词穷,还有那些曾经对她说你是小楼、是天女、是幽月、是……她几乎搞不清自己究竟是谁,但她一直执着的说:“我是楼绘。”
她只能这样说,她不可能又说我不是楼绘吧!
苏仁看见楼绘的脸色煞白,拉过青姨娘,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怎么回事?”
“绘儿没见过母亲。”青姨娘望着楼绘的眼睛说:“可你却画了一幅大夫人的画像。”
楼绘沉默。复又说道:“我见过母亲。”
苏仁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而青姨娘说道:“大夫人已经死了,你是鬼吗?”
楼绘坐起来,躺着说话实在是没有分量,她清澈的眸光放在苏仁的身上,她的发丝缠绕在颈项上,银色的头发,配着近乎透明的肤色,让楼绘看起来十分的羸弱,“母亲说,我的父亲不是你,你是大恩人。”
“是托梦吗?”青姨娘冷笑。
楼绘的头微微低垂,思考了一会儿,认真的点了点头,“恩。”
那时,她是在做梦吧!
“呵!”青姨娘的声音顿时低下来,有了轻柔,“所以你受惊吓是源自这里吗?绘儿?”
苏仁此刻明白青姨娘刚刚为何这样说了。大夫说楼绘受的惊吓过大,所以才导致晕倒,以及记忆的混乱。
而楼绘猛地抬头,看见青姨娘温和的笑容,微微睁大了眼睛,闪着蓝色的微光,她的心不知为何那么的一动,这是从来没有的感觉。她说:“我不是原来的楼绘。”
“真是的,当然不是楼绘了。”青姨娘走过来,摸着楼绘的头,有着温柔的气息,将楼绘按在自己的胸前,叹了一口气,“因为绘儿总要变得,或许是姐姐看绘儿已经长大要嫁人了,所以舍不得,才来托梦,可是绘儿你即将嫁为人妇,以后是要过着你母亲所期待的幸福生活,而你的父亲,不值一提。”
楼绘顿时无话,苏仁走过来,祥和的看着楼绘,“本就是要告诉绘儿的身世的……”
话还未说完,外面走近管家,对着苏仁说道:“老爷,店铺出事了!”
苏仁顿了一顿,有些歉意的看着楼绘,然后走了出去,而青姨娘起身端过药汤,她的神情变得淡淡的,那种极致的温柔变得有些异样,楼绘敏感的看出来几许,“喝了它吧!”
下意识的接过,听到青姨娘说:“我知道你不是绘儿,放心,只要你不太过分,我不会说出来的。”
楼绘的手僵硬,她不懂人情世故,还是不明白青姨娘为何前后变化如此之大。楼绘望向青姨娘,看着青姨娘嘴角弯起的笑,端着药汤没有动,青姨娘叹气,说道:“因为老爷会担心的。喝了吧,明天你就要成亲了。”
楼绘没有移开目光,鬼使神差的说道:“我不想成亲。”
青姨娘瞥了一眼,那冷冷的目光逼迫着楼绘喝下药汤,然后看着青姨娘离开,末了青姨娘还说道:“我不想知道其中缘由,我只要结果。”
楼绘怔怔的望着。
丫鬟进来,给楼绘梳洗。
坐在铜镜前,楼绘望着铜镜你的自己,忽然想起不知是谁曾问过:你可知自己的样貌。
望着镜子,后面是梳发的丫鬟,仔细而认真的梳发,楼绘看着镜子,看着自己的样貌,那并不是一张美丽的脸,充其量说看得过而已。她的脸很瘦,几乎没有肉,她的下巴尖削,有着粉色的唇,还有着浑浊的眼,她知道,这是不健康的象征,目光转移到身后的丫鬟,看着自己银色的发丝,突然问道:“银色头发是不是像是妖怪。”
“啊?”丫鬟没想到楼绘会问她,立刻笑着说:“小姐的头发是灵女的象征,高贵纯洁,怎会是妖怪,最讨厌妖怪了!妖怪凶残可恶,可是小姐善良。”
楼绘透过镜子看到丫鬟的对她有着尊崇的目光,可楼绘说:“妖怪全是坏的吗?”
“小姐真是……”丫鬟有着无奈的神色,同时还有着苍白,“总之,妖怪本就是异类,小姐提这些干什么?”
为什么问呢?楼绘不再看镜中人,因为她不是正常人啊!
楼绘将目光又放到镜子里,镜子里的她看起来是多么的不真实,忽然她的身体变僵硬,身后梳发的人换了,是……
那有些微冷的指腹在头皮上掠过,带来微麻的感觉,而楼绘怔怔的看着镜子,仿若看到了在神玥城时,楚潇为她梳发,挽法的情景,可身后的是假楚潇。她的面色因为想到昨晚的场景有些不好,甚至有些莫名的害怕,“你来干什么?”
身后的丫鬟不知被假楚潇弄到哪里去了,假楚潇的下巴放在楼绘的头顶上,看着镜子里的楼绘,手放到楼绘的肩膀上,“你看我们多配。”
楼绘想站起来,可是被禁锢住,那手压在她的肩膀上,然后给她梳发,挽一个繁复的发髻,用一支玉簪固定,假楚潇看着镜中的楼绘,“才多久没见,我就又想念你了。”
那话语带着轻叹,惊住楼绘的心,她的心似乎有些疼痛,微微睁大眼睛,看着镜子里的假楚潇,那般精致的面容透出丝渺的微蓝,带着冷色,就像是说书人中的孤独的强者,低下的眸光注视着自己,那一刻楼绘恍然觉得自己就是那眸光中的全部。然,放在衣服里,紧贴胸部的冥玉有着冷冷的温度,瞬间让楼绘那茫然而又不知所措的心瞬间冷透。
身后传来赞叹:“这么快就醒了!果然不愧是我看重的人,你是第二个。”
“第一个是谁?”楼绘下意识的问道。
“幽月。”
冷透的心雪上加霜。
假楚潇看着楼绘的神色,带着轻笑,“她不会是你的情敌,因为她只是我的手下败将。”
楼绘看着那笑起来便是带着无边春色的面容,她冷透的心不知为何的微融,然后脸上带着薄薄的红晕,就连声音都变了,如同猫咪一样的轻声,带着试探:“那幽月是怎样的?”
这根本不是她。楼绘想,可是偏偏不受控制。
“你想知道?”那浓黑的眸光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薄唇轻抿,楼绘的心不受控制的跳动,看见假楚潇那动人的笑,看见那唇微动,她魔怔了,听见那恍如烟渺的声音,“我正好知道她在哪里,带你去看看。”
然后楼绘心里剧烈的跳动,幽月,她是多么想见到她,可是又是那么的不愿,这种异常而又矛盾的心理伴随着假楚潇拿来外衣给她披上,然后站在她的面前给她整理着衣角戛然而止,她低头,心里又是不控制的想到楚潇,那种麻麻的迷乱又在心里无尽的纠缠,可是仔细看来,假楚潇和楚潇又是多么的不同。
然后假楚潇握住楼绘的手,他的手和她同样的冰冷。
黑灰色笼罩着,一睁眼便是来到了冰天雪地。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空间,除了厚重的冰再无其它,但是有着呼啸而来的鬼魂,吹着阴冷的风,它们呜呜的叫着,带着恶意,可是这些楼绘都没有感受到。因为假楚潇将一切都驱除了。
楼绘身上穿的是鳞甲衣,带着温热缠绵于周身,前面有一个冰棺,假楚潇放开她的手,而楼绘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她的脚步变得极快,还有着不稳,这个长期在自己耳边被提及的人,让她有一种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她走近,抬眼看着冰棺里的女子。一惊之间,脑海里闪过好多好多一模一样的人。只是冰棺里的女子透出妩媚,还有着淡淡的清香,扰乱她的心绪,那一袭似血的红衣让她惊滞,愣愣的看着,竟是不能言语。
她伸出手,仿若敬仰神灵一般的小心翼翼,怕是破坏了这样的氛围,然后停在那个冰棺里女子的头发上,那温度很低,她的手被冻得僵硬,而楼绘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手移动,慢慢的向那白净的脸上移去。
身后传来了声响,一声惊呼:“不要!”
楼绘惊滞的看着自己的手,碰到了那脸,那种软软说不出的触觉让她凝滞,而身后传来:“不要碰绘儿!”
那冰棺里美得不可方物的,同时又是如此的脆弱,楼绘看见那女子瞬间化为雪色,灰飞烟灭,美丽极了。而身后迟来的人使劲的推开楼绘,看着空无一人的冰棺,发出痛苦的嘶吼声!就像是蛰伏的野兽,伸出凶狠的利爪,狠狠的抓着楼绘的心,她茫然的看着假寂月,然后又转过头看着假楚潇,冰色里,身上撕裂的疼痛加剧。
看着假楚潇,假楚潇走过来,扶起她,对着她笑了,可是为何她的心会如此疼痛,假楚潇说:“做的很好!”
楼绘的目光又放在了假寂月身上,听到身旁人凉薄的话语,“寂月,我得不到的,你休想得到。”
平淡如此般,楼绘如梦般的回到房间,回到那梳妆台前,身后是丫鬟梳发,而她魂不守舍,后面的丫鬟说:“小姐这是兴奋吗?还是想姑爷了,怎么魂不守舍的?”
而楼绘看着镜中的自己,那面容染上了胭脂,似乎和冰棺中的女子慢慢重叠。
那虚无的地方不知何地传来假楚潇的话语,“我期待明天你的选择。”
“你听见有人说话吗?”
丫鬟轻轻的笑着,“哪有,小姐转移的话题真是拙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