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相对的，对于一头动物园的雄猩猩来说，在母猩猩旁边的时间当然要比在漂亮饲养员旁边的时间流淌得快。当然，空间也是相对的，太阳系的空间一定不是平整的，但是谁又知道，谁又在乎呢？
对于吴尽来说，在这个异度空间，日落和日升，困寐和苏醒，并没有什么区别。
早晨，他醒来，拿着一块面包，走在楼角。
迎着瑟瑟的微风，他望向那片依然在沉睡的密林。目之所向，便是心之所向，心之所向，便是步之所向。
如果出不去这片空间，这里便会是他永远的家了。看看这个家里有些什么吧，他这样想着，于是迈步朝着密林走去。
密林位于暂住楼西侧，在这里生长着茂密的热带乔木。很多乔木都已经被占据，在它们的枝桠上搭建着各式的月鸟巢。其实说它们是鸟巢，更不如说它们是一间间的木屋，因为每一个鸟巢里不仅住了一只鸟，还有一个人。人当然不是巨人，但是鸟却是巨鸟，所以这些乔木只能是很大的树。
这些是真正的巨树。
这些树就像是一一根根擎天的柱子一样，站在地面根本看不到它们的树冠。其实就算向上攀爬也同样无法看到树冠，因为在某一个高度上，流动着一层洁白的水汽。可以称之为雾，但是称之为云应该更为恰当。
地面上并没有热带雨林中常见的灌木以及各种藤蔓，甚至连高一点的草都没有。这当然是因为巨树吸收掉了绝大多数的养分，这些变异的树种有太强的掠夺力。
但是在地面上还是有植被的，这是一层薄薄的青草。这些青草看上去极为普通，不过如果行走在上面的人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在他们落脚之处会闪烁起微弱的荧光。骑士连的人称这种草为海之光。
吴尽在这片略显空旷的林子中，嗅着海上特有的水汽味以及密林中特有的草香味，安静地走着。
偶尔会听见几声鸟鸣，他会抬起头，然后和那些将头探出鸟巢的月鸟对视几眼。隔着有些遥远的距离，他能隐约看见这些月鸟暗棕色却清澈的眸子，这些眸子中似乎有着些什么东西。
有些不解，或者说并没有在意什么，他继续朝着前方走去。
他要去的地方，是那片湖～
在密林的尽头，是一片淡水湖。在湖的对面，是一座小山。在山上，有一群驻守着的士兵。在山的另一边，当然就是茫茫的大海。
穿过密林，吴尽来到了湖边。
在湖边，有一道白色的身影在缓步行走着。
其实吴尽很喜欢水，因为他在家里看了十几年的田。但是他不太喜欢海，因为海水是咸的，让人感觉不太舒服。他更喜欢湖，有淡水的那种，就是他面前的这种。
他深吸了一口气，把最后一点面包塞进嘴里，有些苦中作乐地笑了笑。
那道白色的身影走到了他的面前，用喙啄了啄他的肩头。
“起这么早？”
“……”
月鸟当然不能回答，但这并不影响吴尽的自娱自乐。他伸出手，想要摸摸那些洁白的颈毛。
不过这只月鸟显然并不想让他随便抚摸自己高贵的羽毛，所以它伸直了脖颈，从一个很高的位置盯着吴尽。
吴尽也盯着它，盯着它那淡蓝色的眼睛。
是的，这是一双淡蓝色的眼睛，这也是衰老的痕迹。不过这衰老并没有让它变得浑浊，反而让它变得很清澈，更清澈。
吴尽总觉得在月鸟清澈的眼睛中隐藏着些什么，而如果真的有些什么的话，在这双有些衰老的眼睛中应该更多。
“啾啾！”
月鸟轻鸣两声，然后居然伏下身子，示意吴尽坐到自己的背上。
退役的月鸟身上不再有缰绳，吴尽只能环抱着它的脖颈。
“啾！”
又一声长吟，月鸟展翅。
它飞过淡水湖，再掠过那不太高的小山，然后悬停在高空中。
“居然不是海？”
吴尽眺望向正前方，发现前面并不是海，而是一片绵延的山丘，山丘中是一片难言的寂静。
伸手拍了拍月鸟的腹侧，吴尽示意它继续向前飞行。不过这月鸟却并没有任何继续前行的意思，只是安静地悬停着。
吴尽坐在鸟背上，看不见月鸟的眼睛。但是他很容易便能想象出那双清澈的眸光——以及此时出现在这份清澈之中的畏惧。
那么，这份清澈是什么意思，这份畏惧又是什么意思？
时间缓缓地流逝，由清凉的水渐渐变成了滚烫的沙。
从后方飞来一骑。
卫远星并没有戴军帽，可以看见他有些偏长而微卷的头发。同样看向山的那头，他淡淡地说道：“那边是军事禁地，不能出现在地图上。”
吴尽沉默着，似乎没有听到卫远星的话。他在思索，思索着一些莫名的东西，一些似乎有些可怕的东西。
但是他不可能就这样一直沉默着，于是他偏过头，笑着说道：“这些月鸟很听话，也很忠诚。”
月鸟当然听话，因为它们虽然没有智慧，却极富灵性，知道在人类面前怎么做。至于忠诚，吴尽其实两个意思，一个是对主人的忠诚，而另一个则是指对地球国际的忠诚。
卫远星听懂了吴尽的话，因为是个人都能听懂，所以他说道：“要不然怎么会成为骑士连的坐骑呢！”
“也许，它们的智慧高过一般的坐骑呢！”
这句话吴尽同样是笑着说的，听在卫远星耳朵里当然就像是听见别人夸自己老婆漂亮一样。于是他很高兴，于是他想说更多的事情。
“你想出去吗？”他看着吴尽的侧脸说道。
“你不想出去吗？”
“不想。”
“为什么？”
“因为我今年二十五岁。”
吴尽收回正在搜寻山丘的目光，很认真地看向卫远星的眼睛。同样，卫远星也很认真地看向了他。
我今年二十五，这里是我的家，我为什么要出去？
但是吴尽的家不在这里，这里不能给他安全感，反而让他感到不安。于是他问道：“怎么出去？”
“在东北方向有一处时空乱流，不过有两点难处。第一：那里是海妖的地盘。第二：你可能会被撕成碎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