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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前尘往事(二)

至于千城,他则是在我丢失的那段记忆中,扮演着了一个残忍的弑杀者。

千城,本名翾麟,是先太子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当年先皇病重,太子也遭人诬陷,以至于全家满门抄斩。王妃将他连同两块兵符,一同托付于爹爹,随后便一把大火引燃了东宫。

当年的他只有五岁,而五年的记忆也只有一场大火那么简单,他同我说过,他曾亲眼目睹着,这场大火将他的一切全部吞噬。自此之后他再也不会着红衣,我想许是那个颜色同那场大火不差分毫。

和国王氏的交替都会以兵符为证,如若新帝登基没有兵符为证,便不可同文武百官交代,也就同乱臣贼子一样遭世人唾弃。恰好的是玟帝的皇位,正是靠着这弑父杀兄的手段夺来。于是他比任何人都渴望着这兵符,好让文武群臣皆臣服于他。

就这样爹爹,将这两枚兵符中的一个献给了玟帝,以示臣服;又以移花接木之法瞒过玟帝,将千城换了出来。就这样爹爹为自己,同时也为千城寻了华城,这样的一丝转机。

这三年中我不止一次的听爹爹说,我们南宫家的宿命皆是为了千城,我们要成为他复国大业的一枚最有利的棋子。

就这样我同翾璟的感情,也就成为这复国大业的一个牺牲品。虽然不是第一个,但也算得上是最为惨烈的一个。而第一个也不是别人,正是我的母亲。我的母亲不是什么名门望族,说来连普通的良家妇女也算不上,她是玟帝身边养的一个细作。因为当时玟帝自知自己帝位不稳,唯恐爹爹携太子旧部反扑,又怕爹爹将兵符之事泄露,被皇族中有心之人利用。于是玟帝便将我母亲封作郡主,要她监视父亲。

那时的父亲并不爱母亲,因为玟帝的原因,父亲对母亲更多的是憎恨。父亲并不爱理睬母亲,就连大婚当日也是独自在外间喝醉,与母亲更是连合衾酒都没喝过。

父亲这一生的情爱,全都给了另外的女子。那女子有着,所有母亲不曾有的东西,高贵的身份、出众的才情、温婉的性子、及世间少有的容貌。我曾在父亲书房最上层的隔间中见到过一幅画,那画中的女子折腰微步,轻纱呈于皓腕,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百褶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气若幽兰。更可贵的是一双海蓝色的眸子更添了几分柔美的味道。

我知道这画中的女子就是玟帝的婉妃,翾璟的生母,她同翾璟一样都有着一双海蓝色的眸子。

母亲的悲剧,并不是因为她是玟帝的细作,而是因为她爱上了父亲。因为父亲的一次醉酒,成就了母亲与他此生唯一的交集,十月之后我便出生了。父亲虽然不爱母亲,可对我却是极好,我想她大约也是知道,我或许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母亲生下我之后没多久便去了,因为玟帝已然觉得母亲背叛了他,他借故召母亲回京,然后以一杯毒酒结束了母亲的性命。

母亲的尸首,是父亲亲自去京都殓的,父亲将母亲的葬入南宫家的祖坟,母亲的墓碑上也写上了父亲的名字。

我这在我失去记忆的这三年中,我印象里的千城从来都是一个温温和和的人。从他微微眯着的丹凤眼中,我能感受到的是阳春三月的和煦。于他来说我是一个彻底的女人,而我却从来只当他是值得依赖的兄长。

从接到圣旨的那一刻起,命运的这些挑拨作弄,也就逃不开了。

当晚,月光透过窗泄入。三日后我便该启程,用不了多久我就会走入京都,进入那片红墙绿瓦。

思绪辗转,惊扰了睡意,窗外洞箫声此刻显得更为薄凉。我独自在夜色下走着,此刻洞箫薄凉的声音断了,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绕过回廊,我就看到了千城,他在月光一下负手而立,身边的竹萧断成两节。

千城见我来了,道了一声“还没睡吗?”

“千城哥哥不是也没睡吗?”我回道。

“这竹萧陪了千城哥哥多年,今日怎的为了些许小事,就将它折了呢?”

千城没有回我,而是将我揽在怀里,他那样紧紧地抱着我,我却感觉离他更远。

他在我耳边轻声道“若是不想去,我来安排”

“千城哥哥打算如何安排?”玟帝如此老谋深算,在召我入京之前,不可能不对我有所调查,我的画像说不定早已被人呈了上去。若是真能轻易地将他糊弄过去,此刻的千城也就不会,在这儿伤神了。

“绯月会代你入京~你只需随玟帝的人先走,路上我会安排”

“千城哥哥打算如何安排~”我抬头望月,心中无限悲凉,这世界上大概没有人,会向千城哥哥一样精于算计。想要从玟帝的手下,将我带走谈何容易,想要不牺牲些什么更是不可能。

千城的声音也有些沙哑,带着些哽咽的味道,他道“在沿路的客栈,我会安排好人手。待将你接出后,便会有人纵火。玟帝的人逃出几个,届时绯月会毁去容貌扮做你~”

我给了千城一个重重的耳光,我怒道“这世上还有什么是你算计不到的,你让绯月代替我入京受辱,还要毁去她的容貌~~~~可是因为绯月武功卓绝,能为你完成些我不能完成任务;可是因为绯月她宁死也不会出卖你。你想过没有绯月如此高傲,到了京都又怎堪折辱。况且女子的容貌,是所有女人最为珍惜的东西~”说道最后我也说不下去了。

千城默默地听我说完,月白色长袍将他清瘦的身子裹住,在夜色的映衬下是如此地萧索。他略显激动的道“这么多年绯月随我出生入死,若不是为了你我怎会毁她容貌~是你说的没错,她是能为我完成任务~此时哪怕是能有万分之一胜算,就是现在举兵有有何妨,可我不能~不能拿你、舅舅、和华城所有人的命去赌~”

“既然我们避无可避,那就让重帘同他们去京都吧。玟帝并不知道千城哥哥的存在,召我去京都也不过,是玟帝想要同我们炫耀,炫耀他生杀予夺的权利。”我将地上的洞箫捡起,递到千城手中,继续道“不管是谁,千城哥哥都不能剥夺她的容貌,将她困在那是非之地,这本是重帘的劫数~”

这几年我深知千城隐忍的不易,这期许已久的夙愿,不该为我所负累,就如爹爹所言,这都是我们南宫家的人该承受的。只是绯月那样的出众姿色,若是因为我毁去,我此生都不会心安。

千城之后的话,更是感慨万分,他道“今日是绯月来求我,她说她愿自毁容貌,待你进京。”

我低头垂眼,将己欲流出的泪倒回去,我想大概没有人比绯月更爱千城的了,也更不会有人的爱,同绯月这般圣洁。她从来都知道,千城的心在我身上,却情愿将自己的后半生献出,只为千城的一个夙愿。

绯月曾经是天香楼的最为出色的杀手,在一次的行动中她被同伴抛弃,后来是千城哥哥救了她,此后她就是绯月了。

我记得我曾问过绯月,我问她到底爱不爱千城。她只告诉我,她的命是千城给的,她的一切就都属于千城,无所谓爱与不爱。我知道无论她答与不答,千城都是她生活的全部,她不曾将这些定义为爱,而我却深知,那便是爱—刻骨铭心。

千城背对着我,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而我却想为绯月问上一句,你的心为何不肯为她停留。

千城、绯月或是我,皆是在这纷乱的尘世中摸爬滚打的人,我道“我能理解千城哥哥,你对那个位置的渴望。我也知道若是不争,我们都会死。可是细细想来,我们的筹谋有多少是对那个位置的渴望,多半是挣扎与无奈罢了。”

千城道“重帘,你也许不能真正理解,那个位置对于我的意义。那不是荣华富贵,不是职掌所有人的生死。有多少次我在梦中醒来,都会想到母妃点燃王府时的情景。你知道吗,她的眼神我一辈子都忘不了。那个位置是无数冤死的亡魂,是他们向我要的回家的路,是无辜被牵连的人,生的希望。”

千城静静相拥我,我同他交换着彼此的苦痛。我们都想着借着对彼此依赖消磨若此精致的苦痛,殊不知越是如此泥足深陷,我想要的不过是干净而澄澈的未来,只可惜现实给予我的向来是苦痛掩盖下的平和。

千城将我带上了花园的假山,我们坐在上面看月亮。千城问我:“重帘,你还记得你小时候吗?每次你缠着舅舅带你出去玩,可每次舅舅都不准,然后你就会过来求我,又是撒娇又是闹。我每次都受不了,都会带你出去,只回来了我都会被舅舅罚,你却总是在一旁笑我。”

我笑笑答道“千城哥哥难道忘了,从前的事情我都记不得了。”我转头看向千城,他的思绪都被回忆围绕,刮了下我的鼻子,细数我们从前的种种。

回忆的甜蜜被无声的沉默取代,我同千城哑然。

最后还是千城打破了这寂寞,他说道“重帘,到了京都一切小心,还有就是~你要守住自己的心,千万记得~”

千城的一句话让我不知如何应对,良久我反问道“千城哥哥在担心什么?”

“没什么,我会尽早接你回来的。”千城的神色说不出的复杂。

我也不看千城说道“千城哥哥,我既然选择了去京都,也就没有想着会很早回来,千城哥哥还需以华城为重,保护好自己,照顾好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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