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3伸手
北郊果然一片荒芜,八月里头草微微衰黄,树也少了风姿,只那碧水依旧泛着绚烂粼光。
悦然只得在心底默默洒一回泪,独临碧水,揽清风挽霞光为祝,告慰异世的父母。她会好好活这难能可贵的重生,她要心长悦,身永安,人团圆!
郭俊昌见她神色不同往日,也不便深问。待她上了车,见时辰还早,便提议道:“扬州汤包十分不错,你要不要去尝尝?”
悦然想着去市井逛逛也不错,便点了点头。
见她应允,郭俊昌更来了几分兴致,一面催马慢行,一面自与她介绍:“江南面点,数扬州最好。除了汤包,各种饼也十分不错,馅儿都随着季节换的。如今螃蟹出来了,还有蟹黄包呢!······”
悦然索性将车窗内一层布帘撤去,只留外头糊的纱帘,一面吹着清风,一面听他絮叨,竟也起了兴致。“这里酒楼有会做香辣螃蟹的么?”
郭俊昌愣了一愣。
辣椒是前几年从海路来的一种辛辣之物,江南的人都不大爱吃,听说荆楚一带倒颇受欢迎,开始大量种植。前两年他也曾带了些去江北分送友人,独悦然见了欢喜无比,竟用来做菜。经她烹制,竟觉鲜辣可口,倒能多送两碗饭。
如今听她这么一问,倒难住了。“这竟是没听过的。”
“那明日在驿馆,咱们自己做来吃。你记得叫人采买螃蟹和辣椒回来,再有巴椒也买些来。其他的驿馆厨房应都是有的。”
“你要亲自下厨?!”郭俊昌既惊且喜,小师妹下厨,虽往往挑战味蕾,但滋味确实不错,值得尝试。
“且看你今日招待我如何。招待得好,明日我就下厨做几道菜来谢你。”悦然笑道。
“那好!”郭俊昌喜得将手里马鞭空挥两下,“我今日带你吃遍扬州城!没有不好吃的,只怕你肚量下,吃不下。”
悦然笑着,将手一挥,“不劳你费心,出门前我都吩咐人炖好了化食汤。”
如此说笑着,车马就渐近闹市。
“哈哈哈!”忽然一阵粗俗喧腾的笑声传来,街市两旁的摊贩、行人纷纷避让。车夫险拉不住马,郭俊昌忙打马拦在马车前头,车才稳了下来。
悦然被巅得腰身一闪,忙问什么事。
“贱人!落在咱九华五虎手里,还想跑?啊,哈哈哈——”
悦然觉得不对,自撩开前头车帘看了出去。前头丁字街口,四个黑皮粗短的男人抬着个黑衣人,正要走过。另一个一般矮胖的,手里握着把尺来长的尖刀,横在那黑衣人的面脖上。只管横着走,似丝毫不在乎那锋锐的刀刃不经意间就能割断人脆弱的脖颈。
那黑衣人巾落发散,长发委地,似个女子。
正疑惑着,那握刀的男人将刀尖在那黑衣人襟口轻轻划了两下,刀尖上见了红。那黑衣人身上却露出大片的玉色来。
“这奶子,真他娘的白——”
暴**靡的笑语被街市上的各色店铺的旗帜拦阻着,悦然听的并不真切。那几个汉子几步便过了街口,街市上的人又开始鲜活起来,仿若方才那幕重未出现过。
“扬州贵为南唐东都,治安向来如此?”
郭俊昌看着悦然有些凝敛的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顿了顿,才道:“那女子如此打扮,非贼即盗,也非良人——”
“她所犯之罪,难道依南唐刑律就该落入那几个一脸**的汉子之手?”
郭俊昌被她刺得无法,也知这小师妹最容不得便是这**之罪,只得道:“不是不能生事端么——”
“我爹爹说不让生事端,却也没说不能见虐相助!再啰嗦你就不是个男人!”悦然恨道。
郭俊昌脸色一白,眼底被激起一丝恼意,将马腹一夹,便追了过去。“我自去料理,你别来了!”又对跟在后头的几个小厮道,“留两个在这里,其他跟我走!”说着人马已跑出了三丈。
悦然哪里肯老实等着,硬是抢了留下来的一个小厮的马,自打马跟着去了。
无奈还是晚了半步。
郭俊昌在一条幽僻小巷子里堵住了那五个人。悦然赶到的时候,五个人早叫他带着人放倒,正对着衣衫不整的黑衣女子,不知如何处置。见了悦然来,似乎松了一口气似的,将那女子一指,“是你要救的,你自去救罢!”又踢了踢地上瘫软如泥的五个人,“你说,报不报官?”
悦然先查看那女子伤势,并无大碍,看情形是中了药,才昏迷的。她蹲身细细打量那女子一番,觉得不似一般飞贼小盗。又拉起她的手看了一回,觉手指腹、虎口、掌根皆有薄茧,应是个常年习武的人。手腕上还有一环二指宽的臂环,花纹间隐有针眼,恐有什么机关。
略凝神想了片刻,摇头道,“不要报了。”指着那女子道,“我要带她回去。”
郭俊昌也瞧出来是个十七八岁的妙龄女子,如今昏死过去,确实不好丢在街上不管。再说依小师妹的脾气,就是他不许,她定然也是要将人带回去的。只得应允。
临去时,还对瘫倒在地的五个人狠声道:“今日事一个字都不许说!若不然,叫你们去阎王殿做守殿的‘五猫’去!”还提起一个的衣领问:“花钱让你们办事的人若问,你们知道该怎么答么?”
“知道,知道!”那人忙不迭应,差点喷他一嘴血沫子。郭俊昌嫌恶的丢开手,轻踢一脚,“说来小爷听听!”
“是!”那人竭力伏爬好,谄笑道:“说人已经没了,尸骨绑了石头沉了湖!”
郭俊昌冷笑一声,“还算识相!”翻身上马,睥睨地上五个人道,“小爷走了,你们再歇半个时辰罢!”也不管那几个求请,自打马往前追去。
人不好直接带回驿馆,便就近安顿在一家客栈,请了客栈后厨一个厨娘帮着照看,又留了两个小厮听消息。
此时日已过午,悦然等就在外头随便用了些饭,这才转回驿馆。翠儿显然是叫方才那浑身带血的女子吓坏了,刚跳下车,便抖着嗓子对悦然表忠心:“大姐儿放心,那事我不会跟人提一个字。”
“太太若问呢?”悦然逗她。
“就说见了掌柜,逛逛铺子,然后去酒楼用饭。”翠儿答得十分坚决,想是方才在车上想了好几遍,才想好的说辞。
“嗯,不错。你去歇着罢。”悦然见翠儿如释重负的背影,唇边浅笑,翠儿太老实,做不了坏事,也就办不了大事啊!
转念一想,此事,过不了多久爹爹就该知道了罢。母亲那里,他们父女两人向来都有默契,瞒着居多。父亲知道了会如何呢?还似往日那般,先静看她处置,若有不妥,才出言指点吧。
这便是她益发胆大做事的底气罢,总有那么一个人,会替她周全。
这么好的爹爹,她就亲自下厨,做个香辣蟹来慰劳慰劳吧。当下便唤了个小厮来,与他些银子,叫他日暮时分置办好食材拿到厨房来。
日暮炊烟起。扬州驿馆厨房里的厨娘们让出一口灶来与悦然用,心道,一个闺阁小姐能做出什么花儿来!
等外头小厮递进来一筐子肥螃蟹,一串红艳艳的干辣椒,一包冲鼻的巴椒,当下就有个厨娘指着那串红得吓人的干辣椒提醒道:“这东西可是辛辣无比,寻常可无人敢吃。小大姐,可得慎用!”
“多谢大婶提醒,我自会当心!”悦然笑,见厨房里三四个厨娘都停了手里的活看自己,便道:“婶子们都忙自己的吧,今晚主菜可都是你们做,我不过学着添一个菜罢了。做不做得成,可还不知道呢!若都来看我,手脚一哆嗦,太半是做不成的了!”
说得厨娘们一笑,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悦然让翠儿忙着烧火,螃蟹是洗刷好了的,便直接倒进滚水里煮,蟹壳一红,便用笊篱赶紧捞起来。待稍微冷一点儿,便挨个上砧板去腮,去背壳,再来个十字刀,切成四份。待料理好,便烧热锅,多下油,姜葱蒜并干辣椒和巴椒都丢进去爆炒。
无奈厨娘们给悦然让出的灶头,排烟功能不佳,辛辣的油烟一时出不去,将一屋子人呛得直掉眼泪!
“哎呀,这菜哪里有人敢吃!”厨娘们一面抹眼泪,一面嘀咕。
悦然不理她们,自拿了湿毛巾捂着鼻,坚持着下螃蟹翻炒。添一勺子花雕压腥,再来点儿酱汁调色,嗯,半勺子糖来调和口感,······
一炷香后,烟气稍散,香味四起。悦然捏起一只螃蟹腿尖子,吮一下,嗯,味道正好!一面得意洋洋的盛了两个小盆,叫翠儿上菜。
“这里就劳烦婶子们收拾了。”悦然指着狼藉的灶台砧板,歉意道,拉起应是管厨房的大厨娘的手,塞了块银子,“婶子们的菜可要快些上来。”嘱咐完了,这才提起裙角往饭厅小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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