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奥约诺的代表作《老黑人和奖章》
1.内容简介
住在杜姆村的老黑人麦卡接到杜姆城城防司令的请帖,几乎一夜没有睡觉。当第一道阳光射进他那破漏的棕榈树屋顶的缝隙时,他听到了妻子凯拉娜在他旁边有节奏的均匀的打鼾声,感到很生气,就捣了她一拳,并大声说:“你丈夫碰上倒霉的事儿的时候,你怎么睡得着觉呢?”“你知道的,我一早就得到城防司令那里去。我们祷告吧!这一次可没有工夫向所有的圣徒祷告。我不愿意迟到……为了天父。”
他们跪在竹床上,好像两只驯服地把背伸到货包下去的骆驼,开始用单调的声音念诵祷词。祷告后,他吃完了妻子拿来的昨天剩下的一盘子木薯和捣碎的花生,喝了一杯水,然后站起来准备上路。他的妻子凯拉娜叮嘱说:“你要小心啊,跟白人说话的时候要好好管着自己。也稍微替我着想着想。不要理睬那些警察,你自己知道的,他们连你这样受人敬重的老人家也要侮辱……”麦卡向妻子保证说:“我连嘴都不张,不过,万一我不回来,你要去告诉神父……请他替我说情,他应当为我出这份力……”麦卡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了路。他的老妻坐在门口一直把他目送到村子的尽头,直到他的身影化为一块模糊的白斑。
白人城防司令部所在地的杜姆城,实际上离他们的村子并不远。他过去为了到“黑人送命所”(医院)接受注射时也去过不止一次。他过玛美·玑玑卖私酒的酒店时,不由得走了进去,因为凡是到欧洲人住区去干活的人,都要弯到这里来“加油”(喝阿尔基酒)。从这里到盘踞在附近山岗上的城防司令部和白人居住区只有几步路。酒店的女主人玛美·玑玑赶紧让青年人为他让座。有的顾客看到他很眼熟,就问:“我觉得……那个把自己的地献给善良上帝的人就是你!”他回答说:“不错,是我。”另一个顾客听了就脱口说:“有这种傻瓜!”麦卡说:“至少你说了心里的话!”有人就插嘴说:“我相信,那块地事实上是人家从他手里抢走的。”麦卡承认说:“你大致说对了。”
杜姆村的人听到麦卡被城防司令邀请,也都为他担心。大家都很清楚,“官厅的邀请会有什么结果。因此,受城防司令召见虽然被认为光荣,但也是凶多吉少的光荣。”乡亲们对他的突然被召进城去作了各种猜测。
凯拉娜送走麦卡后,坐在大门口,一直等到太阳偏西。下田的疲惫不堪的农民们回来,还不见麦卡的影子。后来,麦卡坐着汽车回来了。大家迫不及待地向他打听消息。他告诉大家说:“城防司令请我去,告诉我说,白人的大酋长,那个住在第姆巴的,要在7月14日(法国国庆节)来发给我一颗奖章……”麦卡将要得到奖章的消息,很快地就传了出去,并且越传越离奇,到黑夜降临的时候,人们谈论的已经是共和国总统要亲自光临,为他别上奖章。麦卡悄悄地告诉妻子说:“白人的心思永远叫人摸不透……”他感觉到“这个来得过早的好日子可能会惹祸招灾。”
在离杜姆村不远的楚里昂村,凯拉娜的哥哥安冈巴的家里来了一个陌生人,他把麦卡将要获得奖章的消息告诉了人们。安冈巴和他的妻子阿玛莉亚听到后,就赶紧准备好东西、牵着一只羊出发去看麦卡。
麦卡为了接受奖章,拿出自己多年积攒的钱,到杜姆城商业区,在安吉洛普劳斯先生的铺子里做了一件新外衣,在彼宾雅基斯先生的商店里买了一双新皮鞋。但是回来一试都不合适。外衣长得好像一件道地的袈裟,长得遮住了屁股,最后只得按他妻子凯拉娜的意见穿原来的一件茶褐色的制服。至于皮鞋,那更使他吃尽了苦头。
在颁发奖章的仪式上,麦卡光着脑袋,双手贴着大腿,一动不动地站在用粉笔画出来的圆圈里,等候白人酋长到来。麦卡像一头被追捕的动物,胆怯地打量着四周。由于白人高级专员迟到,害得他在太阳下整整站了一个钟头。他觉得整个身体都变硬了,像一块木头一样。他穿的新皮鞋使他脚上的拇指像针刺一样的痛,然后这种痛在身体内穿来穿去,痛得出了一身汗。他真想哭,但他想到自己是个真正的男子汉,想到他是那个长期反抗过初来这里的白人的大麦卡的儿子,他难道能在白人面前,能在同族人面前哭吗?
白人高级专员终于来了,给希腊人彼宾雅斯基斯和麦卡颁发了奖章。当地行政长官伏科尼先生让翻译告诉他,庆祝仪式后,白人酋长和城防司令还要请他做客,在“非洲之家”参加宴会。然后他就和白人大酋长、城防司令等站在一起参加了对士兵的检阅。
凯拉娜看到丈夫受奖的仪式,欢喜得噙着眼泪,当白人和麦卡握手的时候,她觉得她的心好像停止了跳动。她听到周围有人说:“他现在成了重要人物啦!以后谁敢说杜姆村没有大人物!”这时旁边有个尖嘴薄舌的人说:“我看哪,应该把他从头到脚都挂满奖章!那才公道。他的全部土地和两个儿子难道是白送的吗?”这句不合时宜的话仿佛一桶冷水,顿时浇灭了凯拉娜的狂喜心情,她忽然明白过来,她的悲伤并没有逝去,她的丧子的损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补偿,不由得就放声大哭起来。
这时在伏科尼先生官署的游廊上,在杜姆城的欧洲人穿的雪白的衣着中间,只有麦卡一个人像个暗绿色的点子与众不同。他努力不停地微笑,想唤起别人对他的注意。不时有一只什么人的白手摸摸他的脑袋,捏捏他的耳朵,而后,这只雪白的手的主人才漫不经心地浏览一下挂在他胸前的奖章。当温台尔迈耶神父拍拍他的肩头,宽厚地说麦卡如今成了要人时,他以他最开朗的笑容回报他。回头当麦卡想打听什么时候到“非洲之家”赴宴,同样也碰了一下温台尔迈耶神父的肩头,这时神父却用令人丧胆的眼光瞪了他一眼,猛地把这个放肆无礼的人推开。麦卡发窘地捏着下巴,像鱼一样张大了嘴,他觉得温台尔迈耶神父不应该这样对待他。
凯拉娜这时已经回到家里,坐在满是尘土的院子当中,两手抱头,伤心欲绝地痛哭着。她一边哭一边诉着苦:“世界上没有一个女人一个母亲有我这样命苦。我可怜的孩子,你们给人出卖了……我可怜的乖乖,你们两个人总共只卖到一颗奖章……”
颁发奖章后,白人在“非洲之家”设宴招待当地土人的名流,麦卡由于不胜酒力,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后来当地的警察局长鸟脖子来轰走土人时,没有发现他,就把他锁在了这座木板房里。一场暴风雨突然袭来,才把麦卡惊醒,木板房在暴风雨中倒塌,幸亏他掉到水沟里,这样才得以逃出性命。后来他在黑夜中辨不清方向,迷路走进了白人住区里,被巡逻警发现,他的证件和奖章都已在雨中丢失,被痛打一顿后关进了警察哨所的牢房。
在牢房里,一些最矛盾的心情折磨着麦卡。他天真地预先想象着明天当鸟脖子认出他时所产生的戏剧效果,他要低低地垂下头,站两分钟,然后把他像匕首一般锋利的眼光转向白人的脸,当鸟脖子向他道歉时,那些可怜的警察一定要千方百计为自己开脱……含含糊糊地嘟囔着请求原谅的话!可是,他麦卡肯不肯原谅他们呢?要知道他们犯了错误,犯了一个骇人听闻、愚蠢无比的错误。不过,归根到底,自从耶稣在世的时代起,警察一向就是狗的杂种。他们没有嗅觉,所以他们不能把上帝、好人和强盗分别开来。他认为犯不着和这种人生气,就在黑暗中挥了一下手。这时他向门走去,奇怪门已经上了锁,于是他又气上心头,狂暴地用脚踢门,大声叫骂,一直骂到觉得脸上汗流如雨,这才住了口。他先蹲着,随后就倒在凉幽幽的水泥地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晨,麦卡被带到警察局,鸟脖子也是不问青红皂白先用鞭子抽了他一顿,然后才问:“这个中了邪的家伙是谁?”当土人队长报告了经过后,他走到麦卡身旁,接触到麦卡自信无罪的眼光后,他认出了麦卡,感到有点狼狈。鸟脖子瓦里宁先生找来了翻译,麦卡对翻译说:“……既然他问我是谁,你就说我是最后一个傻瓜,昨天我还相信白人的友谊。我很疲倦,他们爱把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白人到里面去商量怎么办。麦卡想:“应当善于站立在我们的土地上,有时候这是很难做到的……谁想到昨天的主人变成了今天的奴隶!”他想起了姆维马族的大头人、自己的祖父、过去杀死第一个白人的历史,想起了自己信奉基督教受洗的那一天,“从那一天起我就成了奴隶!”后来,鸟脖子通过翻译告诉他说,他的事情已经圆满解决了,他可以回家了,并说要给他再申请一颗奖章。
麦卡从监狱出来回家的路上,只要碰到有人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总是回答一句:“白人,无非是白人……”当他回到家他外甥姆冯德说“他们让他活着回来了……我们应当赞美上帝!”时,麦卡立即大声吼道:“闭嘴!闭上你的臭嘴!”当宗教法师伊格那底·奥贝贝刚一说“愿上帝的名字……”时,他立即对伊格那底·奥贝贝说:“从我的屋子里滚出去!”大家惊讶这样一个善良的基督徒,为什么不愿人再提到上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