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诗对饮
我坐这边
诗坐对面
两盘小菜
一瓶女儿红
与诗对饮
有些心里话要说
可不知道该对谁讲
我忽然想起，这么些年
有些话我只说给诗听
她懂我的心事
知我的苦乐
今夜。寒冷清寂
我独自走上街头
在小城一家小餐馆里
邀诗把酒
倾诉衷肠
居处
城里楼房越建越高
摩天大楼与日俱增
不少人陆续搬往高层
有些人依然住在低楼
居高居低的感觉有差别
只有一个感觉是一样
高处看低处的人变小了
低处看高处的人也变小了
搅拌生活
吞进沙石泥水
搅拌成细碎的浆料
构筑生活的立体
轰隆的鸣响
是诉说是叹息
心间经受磨砺碰撞
难免被创伤
搅拌生活，我们
不比一台搅拌机更沉重
吸纳咀嚼人生的苦辣酸甜
搅拌岁月风霜雪雨
凝结一个个日子
我们脆弱的心
在搅拌中更容易疲惫
更容易受伤
一棵草的幸福
冷风吹过。路边
路边一棵草轻歌曼舞
一身的单纯
细微的欢快
冬天一步步逼近
一棵草面临更大的肆虐
它依然沉静从容
而我此时的脚步
显得有些仓皇
这个秋天
一棵草的表情
让我寻找一种
幸福的理由
想到身后事
家乡人过了知天命年
就给自己张罗准备棺木
并选好一块墓地
如今我也到了这个年纪
棺木可以暂不考虑，没处放
或许，将来会精简这个负担
墓地嘛，也不用请阴阳先生
我已选好一个贴切的地方
就在老家房后父亲墓地旁
母亲百年之后也在那里
我们不再离多聚少
二十多岁游离家乡
一直都在寻求安身之处
一直都没能安顿一颗心
选好一处最终的归宿
来世也便心安理得
秋意
现在回想起来
我的春天有些荒芜
虚度了许多耕耘的光阴
没有洒进汗水的土壤
长不出丰硕的景象
错过的就错过了
我不想后悔什么
在这秋天到来时
我会平心静气地
和农人们一样面对季节
面对自己的田间
我与父亲的差距
父亲只字不识
却是种庄稼的好手
我熟读唐诗宋词
却写不出好诗文
也像父亲那样早起晚睡
像他侍弄庄稼那样侍弄文字
像他除草施肥那样
除去杂陈精练文字
尽量注意修辞
不管我怎么努力
写出的诗文也比不上
父亲种出的一茬茬庄稼
那样出色，籽实饱满
回忆父亲种庄稼时
那许许多多的细节
终于我明白了一个差距
我缺乏父亲的精细
为文潦草粗枝大叶
观合阳提线木偶戏
随着鼓点响起
角色登场，一招一式一举一动
被一根根丝线上下左右牵动变换
提、拨、勾、挑、扭、抡、闪、摇
让不同角色的木偶惟妙惟肖
演绎世间百态人生万象
一个角色一个“悬丝傀儡”
命运全由别人掌控，不能自已
其实，舞台提线操控木偶者
又有几人不被无形的线所牵
唱，念，做，打
阳光、厨房及其他
冬日的阳光正好
暖暖地照进厨房
此时，我端着饭碗
靠近朝南的窗户
边吃边晒太阳
阳光，厨房，饭菜
弥漫温暖的味道和气息
随中午的时光蔓延……
一种从未有过的
明朗而纯粹的满足
上苍恩赐这么多
还需要什么呢
昨夜的忧烦远去
今晨的寒意消散
先前的奢望
琐碎而多余
茶话
你施以温热的浸润，
我舒展最真的茶色。
水一遍遍地冲泡着，
我一次次释放茶香。
你在舒心的啜饮中，
还津津乐道：好茶！
茶色，渐渐地褪了，
茶味，渐渐地淡了。
剩下了喝败的残茶，
你毫不留恋地倒掉。
也许还是那只茶杯，
却换了另一种新茶。
即便天下最好的茶，
最终的命运都一样。
双手
我有力的双手
握着每一天的琐碎
握着生活的桩桩件件
握着人生一处处的关节
握着战胜厄运的坚韧
握着那些美好梦想
甚至，握着自己
一些命运
可我，无法握住
匆忙的时光和黑发
看着又一个秋天将去
我紧握的一双手
却是疏漏百出的
两只空拳
病中札记（五首）
前世今生
当我苏醒过来
意识到活着走出手术室
重新回到这间病房
仿佛我走完了前世
历经新的生命
昨天似乎是很久以前了
许多事如同云烟缥缈
只有那些温暖的记忆
和刚刚开始的今生
另一个人世
手术切除了肾脏肿块
也切除了心间莫名的块垒
我如释重负
心中潜滋暗长的块垒
我不知道是否长成毒瘤
这些年同样让我受罪
让我疼痛不适
忧心忡忡
难怪术后
身心一下这么轻松
像活在另一个人世
生之疼痛
生与死的距离
进入手术室那一刻
感觉是这么的接近
仿佛门里门外
术后疼痛的十个昼夜
将生与死拉开一道距离
相去渐远
有时候，辨别生与死
只能是疼痛。疼痛
让生命真实可信
病中怀乡
一场大病
如一场洪灾
摧毁我的春夏
也阻隔了我与乡村
仿佛别离故乡千年
我的病还没痊愈
一场秋雨伴着雷鸣
预报说今晚到明天
还有中到大雨
今年灾害频繁
电视每天播放各地灾情
但愿故乡安好无损
一切都是原来模样
门前的庄稼
屋后的树木
秋天，提前想到一场雪
秋日里
提前想到一场雪
铺天盖地
从春天到秋天
生命的枝枝叶叶
经受几多厄运的撕扯
一道道伤口
还在疼痛
草木还未枯萎
树叶还未凋零
提前想到一场雪
掩埋伤痕
一切新生
遗忘
我的记忆力越来越差
遗忘了许许多多的过往
那些人那些事那些烦恼忧伤
那些短暂的喜悦快乐
我并不遗憾过多的遗忘
如果有一天，我遗忘了所有
就像这个尘世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甚至遗忘我是一身凡胎肉体
成为一块石头沉默和坚硬
不再会愁肠百结
不再有男儿泪水
诗写的星空
写完一首诗，夜晚
便有了这片朗朗星空
一个汉字一颗星子
标题是一轮月儿
无论月圆月缺
走过那段漆黑的夜路
历经过惊吓、寂寞和踉跄
一颗心也黯然过许多日子
当诗写中瞭望星斗满天
虽然还要历经夜路艰辛
在星辉与月光中前行
我不再孤寂胆怯
每一次，经过菜市场
从东关到前街水井巷
上下班要经过南新街菜市场
偶尔，我也顺路买菜
过道两旁差不多半人高的摊位上
摆满从郊区或外地运回的各种蔬菜
辣椒，萝卜，茄子，大葱，笋子，西红柿
黄瓜，莲藕，菠菜，豆芽，生姜，黑木耳……
摊主像精心梳理打扮自己的孩子一样
收拾得体体面面摆放得整整齐齐
等待顾主的青睐
每一次，经过菜市场
看到那些色彩鲜活的蔬菜
仿佛它们和摊主同样丰富的表情
期待我多留意和关注它们几眼
尝尝它们苦辣酸甜的滋味
烟蒂
抽完一支烟，烟蒂丢进垃圾
心头蓦然扯出丝丝缕缕的隐痛
我们的命运其实与烟蒂何其相似
明明暗暗中，化作如烟往事
激情，渐渐燃成灰烬被抖落
剩下一截没有温度的末尾
归落于尘埃
终归寂寞
你的白天是热闹的
夜晚可能是寂寞的
你在人群中是热闹的
独处时可能是寂寞的
你今天是热闹的
明天可能是寂寞的
你年轻时是热闹的
年老时可能是寂寞的
你在梦中是热闹的
现实中可能是寂寞的
你活着时是热闹的
死后一定是寂寞的
因此，这么些年来
我尽可能回避热闹
学会隐忍尘世的寂寞
以适应无法回避的
终归寂寞
有时候……
有时候只需一捧水
洗濯我满面风尘
有时候只需一杯酒
纾解早已疲惫的神经
有时候只需睡一个好觉
失眠困扰了我这么多年
有时候只需一处宁静
城市的嘈杂让人烦躁
有时候只需糊涂
不想事事都明白
有时候只需脑海空白
让世间万物归于虚无
有时候一无所需
任何需要都多余
邮局门外书摊的老头儿死了
早晨听人说
邮局门外书摊的老头儿死了
才想起，有多日没见着老头儿
脑海便反复映现他的模样
满头白发，一脸的慈祥
常穿洗得发白的邮政服
操着外地口音
从前街去西关路过邮局
每次我都会去他的书摊前
看看新近的书刊，或买
或不买，就看一篇文章
老头儿始终微笑着
像画中的“爷爷”
与老头儿相识多年
我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这些天我没路过书摊
那里一定很空落
抖落的梦
冬日。清晨
我依然沉浸在
昨夜温馨甜美的
梦中……
走出家门
一阵寒风刮来
浑身一哆嗦
梦抖落在地
风还刮着
我在赶路
瞅着脚下
结满冰碴的路面
全是光怪陆离的
梦的残骸
面对一条河流的干涸
城南的县河已经干涸
干枯得看不见一丝潮湿
河床裸露灼目的砂砾卵石
我的脑海浮现出枯瘦的老人
枯瘦得只剩下一身骨头
和那一双空洞的眼睛
淌不出一滴老泪
面对一条河流的干涸
说不出的隐忧、茫然和恐慌
像有一场灾难正悄然逼近
幻象中自己变成河床上
一颗无泪的沙砾
也说生死
关于生死话题
我们都不愿提及死
可死对每个人都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