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在雁桓镇休整了一夜,第二日早上出门体察民情,雁桓镇虽然不如朗月城般太平和睦,但也算是差强人意。众人于日落之前出发赶往下个目的地,但由于距离太远,所有人也就做好了在郊野过夜的打算。
刚一出镇子,金焰黎便呈上了雁桓镇的折子,到底是习惯了弹劾的言官,评差断优的效率就是高。
穆倾心看着折子,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碧空。
许是因为清辉没有再来打扰的缘故,总觉得少了点什么,连带的也就想起了他。
问轩辕陌风,说是碧空的禁足期已经过了,此刻仍在山中修炼。想起昔日的承诺,穆倾心便找来了清辉,让他回去的时候帮她捎些东西给碧空,却是他先前送的那些丹药和法宝。
本以为她是改变了心意要拜师,却不想是让他帮着跑腿,还堂而皇之地拿他给的东西来做人情,清辉被她气得几欲呕血,但碍于面子不好发作,又见她诚意十足,也就按捺下了不快勉强答应。
轩辕陌风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突然就有些同情自己的师叔了——这小丫头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师叔不来烦她,她却想着法儿的去招惹他,这一老一小,真是没个正经的……
天色已晚,一直没有找到合适落脚的地方,车队也就一直在前行,众人各自吃了些干粮当是晚饭。出来差不多有一个月了,穆倾心还是没能习惯餐风饮露,早前的新奇感已经荡然无存,每每把又干又硬的馒头塞进嘴里,都会有一种吐出来的冲动,那些怎么嚼都嚼不烂的牛肉干,更是让她连入口的欲望都没有,外头的糕点又没有京城和皇宫中的可口,根本连馒头都不如。
真是的,行进途中,连口热茶都喝不上,这哪儿是人过的日子?
轩辕陌风对吃喝一向不挑拣,两人认识那么久,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不吃不喝的,穆倾心早已经习惯,所以也没有多想……然而不过是个落脚的地方,哪里不行?他之所以现在都不肯松口安营扎寨,根本就是想让她明白——她其实是吃不了苦的,连食物这等小事都克服不了,更遑论离开了他的庇护带人出巡,这一路上会遭遇到的挫折和磨难,根本是她想象不到的……他要她认清事实,知难、而退。
又走了一炷香的功夫,前方探路的几个护卫突然小小地骚动了下,十一勒停马车,上前打探了一番,转来回话的时候却是支支吾吾的,不说穆倾心了,就连轩辕陌风都没见他这样过,多少也猜出了些严重性,便下令车队暂停,命文月掀了马车门帘,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严世璟下马,恭恭敬敬地立于马车前,眼神闪烁,期期艾艾地回到:“启禀爷和夫人,前方不远处……发现了一个小村落!”
身为禁军统领,向来不管遇到什么事,他都是面不改色,现在却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十一和其他几位护卫亦是如此,穆倾心不免好奇,看了眼轩辕陌风才问:“什么村落这么了不得,都住了些什么人,能把你们吓成这样?”
“爷和夫人,还是移驾……亲自去看看吧!”严世璟神情严肃,一脸为难地道。他都这样说了,穆倾心也就没有再问,和轩辕陌风一前一后下了马车,朝他们指引的方向行去,几位官员此时也都下了马车,各怀心思地跟了上来。
只消一眼,穆倾心就彻底看得呆了!
这哪里是一个村落?简直是一个难民营!
十多间破败不堪的茅草屋,里面住的全部是老弱妇孺,此刻因为这群陌生人的惊扰,一个个都怯生生地站在门口看他们。夜风吹得他们不住的哆嗦,忽明忽暗的火把对面,这群可怜人无一例外的面黄肌瘦,衣衫褴褛,蓬乱的头发让人看不清他们的‘真像’,有两个妇人怀里抱着哭闹不止的婴孩,一边哄着一边朝他们看过来,既惊恐又焦急。
穆倾心惊讶得说不出一句话来,眼前的情景,难道比人间炼狱好得了多少?
身后的官员,全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神情,这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官老爷,似乎只有在残酷事实的鞭挞下,才能真正意识到自己的渺小与不足。
几乎是同时,穆倾心和轩辕陌风皱眉,握拳,相视一眼……两人都有些接受不了,在自己的治世下,居然会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发生。
虽说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了解民生,他们也都做好了各种准备,但是当事情真的发生在眼前,两人还是难以接受,这种惨烈的情景,无疑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尤其是穆倾心,深受人道主义精神的影响,哪里见得了这样的场景,当下就有些崩溃,仓惶转身,脚步踉跄地回了马车。
吩咐文月将大部分食物给他们送去,又请了穆崇礼去了解他们的情况,为了避免他一个大男人引起那些妇孺的恐慌,穆倾心让墨锦也跟了去。
队伍就此卸了行李,安营扎寨。夫妻二人与一众官员围坐在夜色中,沉默不语。
不多时,待两人问清了情况回来,穆崇礼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原来这二十多口都是雁桓镇人,因为各种原因没了户籍,没有办法买田置地,加上家中壮丁死的死,外出的外出,这才想着聚在一起,彼此之间也可以互相照应。
听了他们的遭遇,穆倾心少不得要问他们靠什么过活,不想穆崇礼回答得更是胆战心惊:先前他们还能靠着几个妇人和稍大些的孩童乞讨度日,自打皇上出巡的消息传出来后,官府便不许他们再进城了,是以,只能靠挖些野菜糊口。
穆倾心想了想,找了严世璟再去问,这回,却是有了几分审问的意思。
没过多久,严世璟回来,真就如她所料般带回了不一样的消息,却并非她所愿——经过他一再追问套话,终于问出有一群占山为王的土匪一直在接济着这群人。
听了这个消息,轩辕陌风的脸色更是森寒,自己的子民还要靠一些匪徒接济,他这个皇帝,真可谓失败透顶!
穆倾心正准备安慰他两句,朱孝励壮着胆子不解地问道:“夫人是如何知道,这些人,并非是靠乞讨度日的?”
“以他们房子的破败程度来看,至少建了有三五个月,而皇上决定出巡,不过是一个多月之前的事!”穆倾心冷静地分析道:“我们从雁桓镇到这里,乘坐了马车都花了近两个时辰,连饭都吃不饱的妇人和孩子,若只靠着步行,少说也要走三五个时辰。如果他们真是靠乞讨度日,大可在雁桓镇外不远处找个地方落脚,即便是怕官府驱逐,也不该走这么远!想必是他们有了依靠,这才迁到这个地方来的。从雁桓镇到前面的祁郡,这一路都是荒郊野岭,其中有土匪出没,一点都不奇怪!”
众人频频点头,却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穆倾心一扫众人的神情,抿唇,半晌,看着轩辕陌风,认真地道:“我倒想会会这群‘劫富济贫’的土匪,看看他们究竟长的什么样子!”
轩辕陌风神情肃然,似乎也有此意,所有人的神情都是一凛,严世璟见状,立刻抱拳领命:“属下这就动身,将这群土匪找到,压到爷和夫人的面前受审!”
其余护卫闻言也就都聚拢了过来,只等轩辕陌风一声令下,可是很显然,轩辕陌风想的和他们完全不一样,只是淡淡的问穆倾心:“夫人以为如何?”
知道他和自己想的一样,穆倾心摇了摇头道:“我们不去找他们,他们自然会找上我们!”顿了顿,她以目光征询过轩辕陌风的意见,又吩咐道:“稍微整顿一下就出发,三更时分再停下来等着他们,等解决了那些土匪,玄家留下两个人来,和石头一起帮忙安顿这群妇孺,然后再赶到祁郡与我们汇合!”
末了,她还不忘询问轩辕陌风:“你觉得怎么样!”
“就按夫人说的去办!”轩辕陌风一锤定音,众人尽数领命,没多大一会儿,所有人便都上了马背和马车,队伍加快了速度前行,只是这一回,随行的护卫都加强了戒备,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若不是因为穆倾心下令不许打草惊蛇,他们早就亮出兵器了。
马车上,穆倾心看着轩辕陌风不善的脸色,出声请求道:“跟你商量个事吧!待会儿如果真有土匪出现,你能不能不现身,全部都交给我来处理?”
轩辕陌风皱眉,反问;“皇后的意思,是要轻饶他们?”
穆倾心点头,轻叹一声,语气慈悲而又宽仁:“不管怎么说,他们还有心接济这群老弱妇孺,应该不是什么不仁不义之人,只要他们心存悔意愿意回头,未必不是可塑之才!再者说,先前并未打探到前方有土匪,这群人应该没有那么猖獗,看他们提供的庇护和食物仅能让那群妇孺活命,想必作案的次数也不是很频繁,还是再给他们一次机会,就算是看在他们良心未泯的份上,实在没有必要赶尽杀绝!”
“那就听皇后的!”轩辕陌风说完,又冷着脸加了一句:“倘若他们执迷不悟,再由朕出手严惩!”
“嗯!”穆倾心脸上一僵,默默地点了下头,心里却念起了阿弥托福,希望这群土匪,真是一群善茬儿才好,不然,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