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萝眨了眨眼,低低的一笑,笃定的道:“我倒是有办法帮你推掉这门亲事。不过……”
廖青衣在看到这个一向不睦的堂姐凑上来的时候,一颗心就提了起来——
莫不是这丫头刚才看到她绊倒婆子的那一幕而心生怀疑了?
因此,心下惴惴,问道:“什么意思?”
“很简单,交出岳家当初的定亲信物!”
信物?什么信物?看来,两个人的脑电波不在同一个频道上,说出来的,根本是两码事。
估计是刚刚场面太混乱,而她那一脚看似只是无意中的巧合,所以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
想到这里,廖青衣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见廖青衣一脸茫然,廖青萝不屑的撇了撇嘴:“别告诉我,你不知道当初神武侯与祖父商量定亲的时候,曾经私下里交换过信物。听我娘说,岳家交给祖父的是一块玉佩,据说是岳家祖上传下来的!”
廖青萝见廖青衣依然懵懵懂懂的,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榻边,嗤笑着:“看你刚才的样子,还以为你变聪明了!没想到,还是那么笨!我的意思是,大伯母虽然在岳家的退婚书上签了字,但是,却没交出信物……”
“神武候世子岳潇将军远在南疆……退婚的事,想来是她继母怕受你外祖父的牵连,自作主张……”
哦,本人没在家,家人做主来退婚!也就是说,要见到岳潇本人后,把当初的信物换回来才作数。
那么现在,这门亲事还不上不下的吊在半空中,全凭人家的心情。
总之,主动权掌握在岳家或岳潇本人手中!而她,身为退亲事件的另一位当事人,就只能被动的等着结果。
这是什么事儿?
退亲就退亲吧,还留了这么一条烂尾巴!
不过,她倒也不是很担心,因为无论什么年代,门当户对都是颠扑不破的婚姻潜规则。
廖青衣看着廖青萝灼灼的目光,气定神闲的笑了:“二姐,你想的还真是天真——岳家能退掉定了十年的亲事,基本上就同咱们家撕破脸了,你以为,他们还会允许廖家的女孩儿进门?”
“这个你不用管,到时候,我自有办法!”廖青萝脑海中闪过岳潇骑在马背上英武不羁的样子,心跳加速,一脸向往。
两个人头对着头嘀咕着,那边廖大姑从头数落到尾,终于说到重点。
“什么……你们给青衣定了亲事……还是齐相家的公子……”孟夫人紧咬下唇,神色狰狞,像是要择人而噬。
她的父亲孟和伦,铁骨铮铮的老人,身为御史的他,就因为弹劾齐柏堂卖官鬻爵,便被冠上莫须有的罪名而满门抄斩,连几个月的侄孙都惨遭毒手!
齐柏堂!她恨不得将老贼抽筋剥骨!
齐家!她孟家,与之不共戴天!
孟夫人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张了张嘴,一口血箭便直喷出来,眼一翻,便昏了过去。
“娘——”
廖青衣自从醒来后,虽然还保留着原主的部分记忆,但是对于这个陌生的女人,那个娘字无论如何都叫不出口,实在无奈之下,只含含糊糊的喊她母亲。
想必孟夫人还以为她因脖子上的勒痕而吐字不清,还曾柔声细语的抚慰了她一番。
如今,看着孟夫人整个人萎顿在桑嬷嬷怀中,那个娘字便很自然的冲口而出。
叫出这一声后,心里骤然轻松起来。是啊,前尘往事早已成过往,再也回不去了,那么,就在这里好好活着吧。
“娘!”廖青衣刚要起身,便被明月按住了。
明月哭道:“小姐,您还是躺着别动了,师太说,您要是乱动,骨头错了位,怕是要落下残疾……您放心,奴婢早就打发人去找师太了……”
说曹操,曹操到。圆慧师太已经带着庵里的几个尼姑来了。
平日里淡定从容的老师太进了房间后,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扫了乱糟糟的人群一眼,视线在廖老太太和廖大姑的身上停留了片刻。
被她眼风扫到的廖老太太和廖大姑顿时感到身子发紧,连呼吸都凝滞了。
老师太不动声色的收回视线,径自俯下身,为孟夫人诊脉。
廖老太太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兀自砰砰乱跳。
廖大姑也面色发白,她看着无悲无喜的老尼姑,皱眉不语,一瞬间恍惚觉得刚刚那一眼只是个错觉,心里暗暗嘀咕道:这老虔婆太邪门了。
这么想着时,她才想起现在置身在蟠香庵中。这可是修建了上百年的庙宇,供奉着各方神灵呢!廖大姑越想越越觉得浑身发冷,越想越害怕,便冲廖老太太使了一个眼色。
廖老太太心里早就打鼓,大热天后背上冷汗淋漓,便轻咳了一声,问道:“师太,我媳妇……怎么样了?”
自打孟夫人现身,廖老太太看着才两个月不见的孟夫人脸色青灰,鬓发花白的样子,心里就暗暗吃了一惊。这会儿,见她倚在婆子怀里,整个人毫无声息,便心里有些惴惴。
“正气亏虚,脏腑失和,气滞血瘀……”想到老太太并不懂医,老尼姑轻摇了摇头,换了一种说法,毫不客气的道:“暂时无妨……不过,要是再有这么一次的话,施主就等着收尸吧!”
“……”廖老太太被堵得一愣,想说什么,可是,看着平日里云淡风轻的老尼姑干皱的脸上那一闪而过的煞气,吓得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一步。
想了想,勉强扯起一丝笑,僵硬的道:“那,那老身就不打扰师太的诊治了。”
走到门口,廖老太太瞟了眼廖青衣,迟疑了一下,道:“你别以为我们愿意来这里跟你唠叨,这事……这事其实是齐公子的意思……他曾经见过你,这才找上了咱们廖家……祖母也是不得已……”
“娘!”廖大姑不甘心就这样将底牌露出来,试图上前阻止。
廖老太太瞪了女儿一眼,带着人逶迤而去。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廖青衣见着老尼姑将最后一根银针没于孟夫人的头顶,便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轻声问道:“师太,我母亲的病……到底怎么样?”
见老尼姑沉吟不语,廖青衣执着的看着她,郑重的道:“我想听实话。”
自从睁眼醒来,她就觉得孟夫人的脸色过于灰败。那只有死人或者将死之人才会有的脸色!
这个女人,可是她这具身体在这个世上仅剩的亲人了。每每想起来,都令她心惊肉跳。
“如果诸事顺心的话,或许寿命还能久一些;要是……勉强能撑到两年!”
“不!我不会死!我……我还要去边关,我要找我的儿子!我不信,我不相信他已经死了……”
孟夫人刚一醒来,就听见了老尼姑的话,失声喊了出来,紧接着,剧烈的咳嗽着,唇角殷红,又吐出一口血,放声大哭:“我的宏儿啊,你在哪里?怎么就不给娘托个梦啊……不,不,我的儿子他没有死……对,没有死……娘没亲眼看见你的尸体,娘就不相信,他们是骗我的……骗我的……”
孟夫人语无伦次的哭嚎着,然后又晕了过去。
“思虑过度,劳伤心脾,以致血不归经——哭出来会更好一些。”老尼姑幽幽的叹道。
傍晚时分,孟夫人才醒过来,看着精神了不少,吩咐桑嬷嬷取来一个丝绒盒子,打开,里面平躺着一块红色的比目鱼形状的半块玉佩。
孟夫人在手里轻轻摩挲着,含泪道:“这是你与岳家的定亲信物,你祖父生前交给我的……娘的身体不中用了,所以,娘现在交给你!”说完,拉过廖青衣的一只手,郑重的交到了她的手里。
这是传说中的血玉?能值不少银子吧?
可,再一想到这块玉佩的作用,廖青衣就拧紧了眉头,犹如捧着一块烫手山芋。
孟夫人看着小女儿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刹那间的芳华,令人移不开眼睛。
然而,想到娘家惨死的亲人,想到丈夫和儿子,那笑容一闪即逝。
深吸一口气,孟夫人双眼没有焦距的望着屋顶,道:“娘的身体娘自己知道,怕是捱不了多久了。可,娘真的不相信你爹他们……不,青衣,你要快点好起来,然后咱们娘俩就动身去边关!”
“动身去边关?”廖青衣惊愕的瞪大了双眼。
据她所知,边关离京城两千多里路,她和母亲这样的妇孺,坐着马车,估计得走上几个月吧。而且,现在兵荒马乱的,沿路到处都是流民和盗匪。
再说,现下已是初秋,她的腿起码要一个月的恢复期。也就是说,她们母女要等到滴水成冰的时候赶路?
尤其是孟夫人的身体状况……
“没错,娘就是死,也要到边关去!到了那里,总比咱们母女在京城两眼一抹黑要强得多!再说,咱们拖家带口的,庵堂再好,毕竟不能永久的住在这里不是?”
“到了边关,那里还有几间铺面……俭省一些,倒也够咱们这些人嚼用了……最主要的是,咱们自己派人去找你父亲和哥哥……”
“娘都打算好了,咱们家在京城也还有几间铺面,多半是娘当初的嫁妆,娘已经传话给几位管事,看着价钱合适就转手卖掉……”
“京城到边关,千里迢迢,怎么着也得雇上几个镖师,得花不少银子……”
“到了边关后,找你父亲和哥哥……咱们也不能白使唤人,娘算了算,倒也够用了……”
“至于你的嫁妆,娘早就另外准备好了……”孟夫人对着女儿,喘息着,断断续续的将她的打算和盘托出。
廖青衣怔怔的倾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