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青衣想着母女三人的处境,恨恨的攥起了拳头,不过,想想这是在女人没有任何话语权的古代,一种无处着力的感觉深深的攫住了她,让她颓然的叹了一口气后,垂头不语。
一回头,就见不远处的小径上,老丫鬓发散乱,身上都是泥土,一瘸一拐的回来了。
而且,奇怪的是,小家伙借着花木的遮掩,老鼠一样探头探脑的朝她这边张望着,鬼鬼祟祟,看样子,生怕她看到似地。
廖青衣想到山中的悬崖峭壁,莫不是……皱了皱眉,高喝道:“老丫——”
老丫吓得一抖,吭吭哧哧的半天才蹭过来。
廖青衣仔细的打量了一遍,见她身上没有什么严重的伤势,才略略放心,没好气的问道:“你这身上是怎么弄的?”
“没事没事,小姐不用担心俺!”老丫见廖青衣担忧的脸色,连连摆手:“俺从小就在山边长大,所以,这样的山路难不住俺……”
“到底怎么回事?”廖青衣瞪了她一眼。
“嘿嘿……小姐,俺……”老丫脸上欢快得像是捡到了宝,不过一抬眼看见廖青衣黑着脸,立马将笑容收了回去。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遂道:“俺只是不小心……跟人打了一架……”
“打架?你你……你这丫头……”
打架?
小孩子打架,对手一般都是年纪相仿的同龄人。
庵堂里的尼姑们,跟老丫年纪差不多大的,也就只有净心和净月了。
问题是,净心净月这些天和她们相处的不错。大家有事说事,根本打不起来。
再有就是明月的弟弟,小名叫虎子,今年八岁,跟着父亲廖成住在庵里为他们安排的下人房里。
“你这是跟虎子打起来了?”
不会吧?
廖青衣心里嘀咕着。
“虎子?明月姐姐的弟弟?俺咋会跟他打架?”老丫委屈的看着廖青衣:“小姐太看不起俺了,俺比虎子大好几岁呢!再说,俺一向拿他当弟弟看的,咋会打架!”
“那你这是跟谁打起来了?”
提起这事儿,老丫满脸忿忿然,嗓门立马高八度:“那个,小姐,这事儿可不赖俺!都怪那俩小和尚……”
“俺今天去挑水的时候,刚刚走到山涧附近,就被两个小秃驴拦住了。”
“那俩小和尚长得还没俺高,一个长得跟干巴瘦猴似地,另外那个胖的像头猪!长得难看就难看吧,说话还忒难听!说什么他家公子在潭水里洗澡,不让俺过去……呀呀个呸的!那是山涧,又不是他家炕头……”
“俺一听就不乐意了,就说,他洗他的,俺又没说不准他洗澡,干啥不让俺过去……”
“那俩小秃驴愣说啥男女有别,光天化日之下,头盔什么的……反正奴婢听明白了,那意思就是说俺想看大男人洗澡……”
“奴婢气得照着那干巴瘦猴的脸使劲吐了一口唾沫……”
“不就是男人嘛!大街上有的是。两条腿支着一个屎葫芦肚子,有啥看头,俺要看,也是回家看俺家小姐,不比大男人好看多了……也不照照镜子,还头盔……”
“然后呢?”廖青衣被小家伙彪悍的语言惊得目瞪口呆。
“然后,俺就跟那俩小和尚打起来了……”
廖青衣再一次把老丫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遍。
不用问,看老丫身上这造型,就知道没打过人家。
也对,俩小和尚,二比一,打输了,正常。打赢了才奇怪。
老丫看见廖青衣的眼神,立刻瞪大了眼睛跳了起来:“小姐,您可不能瞧不起俺,俺的力气大着呢……”
老丫说着,伸出拳头在空中使劲挥了两下,这才接着道:“俺是没打过那俩秃驴,可也没输……”
“哦,是这样的,俺们几个刚刚打起来,不知道从哪里跳出几个人……”
“小姐,俺跟你说……”老丫神色郑重,连说带比划:“跳出来的那几个人,是胡人!胡人那!俺家住在北方,俺从小就见过胡人,个子那么老高,长得比咱们这边的人要黑一些。还有……他们的眼睛,有的是蓝色的,还爱留两撇小胡子……”
“你确定?”廖青衣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里可是大锦朝的京城啊,天子脚下,怎么会有胡人出现?
廖青衣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在边关跟胡人交战而失踪的父兄,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俺敢肯定那几个就是胡人。可把俺吓坏了……不过,那几个人却没俺小时候看到的胡人那么凶,动不动就抽刀砍人。他们只是老远吆喝着不让俺们几个打架,然后,就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俺当时可真吓坏了,拎起水桶就跑,跑了一段路,俺就……就想着反正已经来了,干脆等他们走了之后再返回去挑水……”
“于是,俺就趴在草棵子里,等啊等,好不容易等到那些胡人走了。然后俺再过去一看,嘿嘿,小姐您猜怎么着,就剩那俩小秃驴了,又喊又叫的,用您的话说,跟小疯牛似地,也跳到潭水里洗澡去了……”
“俺正琢磨要咋报仇呢,就见那个胖子光着屁股跑到草丛里拉……不,是方便去了……”老丫说到这里,想到明月最近对她的耳提面命,方觉不妥,圆圆的小脸涨得通红。
“噗嗤。”廖青衣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兴致盎然的问道:“然后呢?你别是把他们的衣服藏起来了吧?”
“没!俺开始是想藏来着,可再一想,反正都已经得罪他们了,俺就把衣服团成一团扔到山崖下面去了……不过,俺不光扔了他们的衣服。俺……俺还把那胖子给打了……”
“哇哈哈哈哈。”廖青衣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流了下来。
老丫想着当时的情景,也笑了:“当时,俺偷偷的爬过去扔了他们的衣服后,一回身,看见胖子躲在草丛后,还在……”
“俺就悄悄的摸过去,趁他不注意,一下子扑过去,将他按倒在地,翻身骑上去……俺就左一拳右一拳……嘿嘿,反正打得他哭爹叫娘……”
“那他就没还手?”
“当然还手了呀,不过,大多时候就只顾捂着光屁股去了……”
“那个干巴瘦猴也在水里急得团团转,可没有衣服,他楞是不敢出来……嘿嘿!于是,就在水里跳着脚的骂俺,说俺没羞没臊,不是个女人……”
“他越骂,俺就越生气,下手也越狠……后来,俺看打得差不多了,撒腿就跑回来了……”
“小姐放心,俺仔细的看过了,他们没敢追过来……”
“哦,老丫真厉害!”廖青衣笑了半晌,想想小孩子嘛,一言不合出了手,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无关对错,便泛泛的夸奖道。
一抬头,见老丫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她,急忙口气一转,接着道:“不过,今天你只是侥幸胜了一场,要是下次那俩小和尚有了防备,那么,吃亏的肯定是你了。所以,以后还是不要再去挑水了。哦,我的意思是,师太已经说了,我的腿,只能靠慢慢将养,那些中药以后可以不必再喝了!”
“那俺……”老丫的小脸立刻皱巴巴的挤到了一起,低头嗫嚅了半晌,垂头丧气的:“要是不挑水,那俺能干啥?伺候小姐有明月姐姐,再说,除了扫地洒水,那些活,俺……俺都不会做!”
是啊,这个年代,娱乐匮乏,整天无所事事,是有够无聊的。
廖青衣沉吟半晌,眼前一亮,兴致勃勃的道:“要不,明天,我教你和明月认字吧!”越说越觉得这个主意好,遂笑道:“嗨,要是以后到了边关,不管找没找到父亲和大哥,咱们都得做点什么,总不能坐吃山空,是吧?到时候,你跟明月没准可以独当一面呢!”
“喏,就这么说定了!”廖青衣越想越兴奋,一拍巴掌站了起来,扯动了腿上的伤处,疼得她闷哼一声,一屁股又坐了回去。
“小姐,您这是……怎么就不加小心呢?”明月正好赶来,看到廖青衣疼得龇牙咧嘴的,急忙抢上前扶着她,一脸的痛心疾首。
“跟您唠叨多少遍了,您小心着点,这万一要是……”
“没事没事,我的腿已经好多了!”廖青衣豪迈的挥了挥手,打断了明月,然后接着刚才的思路,问道:“咱们这附近的农户中,有没有养大鹅的?”
蟠香庵在山脚下有几百亩田地,都租赁给了附近的农户和猎户。
鹅毛笔啊鹅毛笔!
廖青衣在试过拿毛笔写了一次狗爬字之后,就万分的怀念后世的钢笔油笔和键盘。
“实在找不到大鹅,鸡也行,不过要大个的。”
“小姐啊——”刚刚平静下来的明月,瞪着廖青衣,拖长了声调,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架势:“这可是庵堂,不能杀生的!”
“我知道我知道,我只要鹅毛而已。”
“要那东西做什么?”想起家禽身上的味道,明月嫌恶的皱起了眉头。
“我自有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