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与入冬真的只是一场夜雪的距离,晨起后掀起营帐,竟发现这漠北的苍凉竟也会现出柔和的时候,入眼的白纤尘不染到都不忍心履步与上,那样的白一年也只能偶见一两次,今年的这场雪在此地,与在云华峰相比又生出另一种韵致。
弄玉将双手攒在一起轻轻的呵了口气,从口中蒸腾出的白雾在眼前幻化出烟水泊雾般轻缈缈一片,映衬着她因着寒冷而微微显出如樱桃般泛红的鼻头。
今日韩珂很早便命人送来了冬装,这尺寸与腰身竟是如同已量身定做了一般,显然是他命人着紧赶制的,只是那件金丝鎏白狐绒材质细腻暖和的披风显然比自己的大上许多,且入眼觉着熟悉的很,细想才知道是第一日自己被掳过来时看见他时他自己披在身上的那件,弄玉用手抚过那圈暖和洁白的绒毛,浅浅一笑。
只是他没有像往常那般在自己这边吃了早饭再走。而这个时辰显然也早过了用膳的时候啊。
将那件白狐披风披在身上,小小的身材被严严实实的包覆在其间,白狐绒在泛着寒意的吹动下轻轻的摆动。
这雪看来还要下上一阵子……
她想去韩珂的营帐处看看,若他不在,也打算在他帐里煮上一壶姜茶温着,这家伙将自己的披风给了她,也不知出去御寒的衣服穿得可还够,盔甲本来就是寒铁之物,既束着腰身不能着太厚的衣物,冬日里又显得格外冰凉刺骨,虽然将士们断不会忍心让他冻着,但他的那脾性,也不会接受那些副将们将自己的御寒之衣给他,按这样看来他今日就非得喝一些去寒的东西才好。
只是没走出几步,却隐约听见西北方向喧嚣声音渐盛,那声音里竟隐隐像是听见了哥哥们的声音,弄玉心里咯噔了一下,哥哥们来接她了,她要回去了,可是……
一路小跑着向声音传来的那处,却被两个士兵截住,那两个兵,她很熟悉,一个是他的越骑校尉吴申,一个是左副将刘林,弄玉微微错愕的抬起头看向他们道:“你们是想拦着我?”两人朝她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霍小姐,将军吩咐过天骤降大雪,那处虽看上去不远,但路却格外崎岖难走,若您想过去,请骑上这马,由我们二人护送过去才可……”
越骑校尉话还未说完,弄玉已是飞身上马,马鞭声在雪地的消声里显得格外清脆,马蹄踏出的飞雪仍漾在半空中,那匹马的红鬃在凌冽的一片雪白中像绽开红艳冷梅,渐渐的消失在两个人的视线里,马上的女子,跨鞍上马的姿势是熟练潇洒,被撩起的披风随着烈马的快速奔跑在风中竟像是生出来的一对翅膀,而那马上的女子那刻却像谪仙般不染纤尘……
等到二人反应过来之时,也便只能见着往前越来越小的绯红一点,一阵换乱之后,两人也翻身上马,追赶弄玉而去。这可是将军极为珍重的人儿,若是在路上有任何一点闪失,他们的两条命便要不得了。况且今日她的两个哥哥来营,来势颇为汹涌……想到这处,大冷的冬天里他们竟隐隐的额间渗出了点点汗。
其实他们打心眼里也不希望这个霍家小姐出事,不仅仅是因为有来自韩将军和他们哥哥们压力,他们看得出来也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得上他们的将军,性格爽直,在营中他们男人可以做的事情,她都可以做到,巾帼不让须眉大概便是按她那样描述吧,对人对事也从不矫作,长得也是绝色倾城之姿,是以他们早在心底认定这个未来的将军夫人,既然迟早要成为将军的人儿,那兄弟们得像护着将军那般护着她呀。
只是这个未来夫人性子实在有些急躁,等他把话说完一起去不就得了,这样害得他们在后面一阵狂追,感觉就是缩不短与她之间的距离。
弄玉此刻心里只想快点赶到现场,她不想哥哥们和韩珂有任何的冲突,他们之间不能有任何一个人受伤……
马背上的狂奔,冰雪像刀片一样割在脸上,她没有时间考虑到身上的寒冷与疼痛,她听到了,听到了哥哥们因着愤怒而令人震颤的嗓音。他们之间好像战争一触即发。
她驰马在雪地间,原本宽大而温暖的风帽在灌了一颈的寒风之后,终于受不住里往弄玉的肩膀上。
她看见了,韩珂那张被冻得通红的脸和眼睫毛上还未化的雪,他只带着小小的一对人马,而反观对面的三个哥哥身后却是乌压压的一片又一片的一望无际,弄玉看着韩珂的脸和那个被雪地的白映衬的更为坚冷的盔甲,显然,他不想战。
弄玉刚想驱马只冲过去,却被甚后赶来吴申和刘林止住,他们两人协力将她的马儿截停,马儿受了点惊吓,幸而没出什么大问题。
二人将弄玉拽至一旁直喘粗气,结结巴巴道:“姑奶奶……你可……别冲动,将军说虽然对方是你的哥哥们,但两军若是交战,你无论是谁,刀剑都无眼,若是哪个不长脑子的兵伤了你……将军说了,他会解决好问题,但知你性子定然不同意在帐内等着,所以便让我们备着马让你近些来了解情况,可你万不得靠近啊。”
弄玉此刻哪听到他们的话,她还没柔弱到随便几个小小的兵便能将她伤着,她觉着哥哥和韩珂之间,最快化解误会和矛盾的方法便是她自己亲自去解释清楚。她必须让哥哥们看见自己以表明自己的安然无恙。如若不然,哥哥是不会轻易听进去他说的话,不是他不相信韩珂,只是她了解常年在外征战之人最忌讳的便是相信从敌军的嘴里说出来的任何事情,自古以来都是兵不厌诈,虽然韩珂担心她,她也有自己的思量和分寸。
可是她终究还是没来得及赶上,快步的奔跑在雪地里,雪深陷住了她的脚步,她便那样眼睁睁的看着二哥那样长而锋利的戟生生的穿破了韩珂胸口的位置,而韩珂毫无反击,任凭战戟一点点没入在自己的身体里。
鲜血从他的坐骑背上流入皑皑白雪之中,那一点一滴触到那片雪白,然后以小股泉流的速度往下滴落,大片大片的浸湿了周围的雪,好似冬日里的腊梅园林经一夜夜风摧残之后清早落下的大片残红,韩珂便于那片残红里的身子微微倾斜,但仍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他额间的青筋已然爆出,然后似有感应般回头看向弄玉在的位置轻轻动了动嘴,然后狠狠的栽倒在雪地之中,那样的红,那样落下来的韩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