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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就春天吧，春天是个希望的季节，我把我的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春天。过了年，又过完了十五，过了惊蛰，过了春分，公园里的迎春花率先开放了，大片的草开始泛绿了，小河和湖边的垂柳，吐着嫩芽又在婀娜多姿了，那些新建的广场、园子，把东西南北的花集中到了一起，有玉兰、梅花、水仙、瑞香、山茶、海棠、杜鹃、蝴蝶兰、郁金香、马蹄莲、虞美人、美女樱。这些千姿百态的花，配上音乐喷泉和各样的景致，我想我的父亲母亲一辈子也没看到过，每每走过这些花草和景致前，我都情不自禁想到我的父母。我想城市里弄的这些稀罕儿，他们是最应该看到的，因为他们最善良、最勤劳，他们一辈子几乎没有什么可享受的。
我怀着迫切的希望，寻找到一个机会。这个机会不仅仅是请到了假，而且是通过朋友，找到了一辆吉普车，我要用小汽车把我的父亲母亲接到城市。车子颠簸四五个小时，终于在中午赶到了家里。小汽车自然引起了村子里的一阵骚动，连村支书也闻讯跑过来了。村支书以为来了一个什么官，听说了我是来接父母进城时，脸上立即呈现出惊叹来。村支书向围观的人群喊道：劳苦莫教爹娘受，忧愁莫教爹娘耽。千万经典，孝义为先。村支书啪啪拍着车前盖，继续喊道：都给我看好了，以后都要照着这样来孝敬父母。我父母甭提多自豪、多得意了，父亲早已掏出了香烟，向支书和乡亲们敬着。村支书客气了一番，就轰大家散了，临散时，还指派一个人留下来看护小汽车。父亲和母亲重又客气地把司机让到院里，然后往北上房让，还没到门口，又改变了主意，说北屋脏，来西屋罢。母亲肯定是意识到了司机是城市里人，不该到脏的屋里的。把司机引到西屋，母亲竟一时不知道怎样支应了。我说娘甭管了，收拾一下咱吃完晌午饭就走吧。母亲嘴上嗯嗯着，双脚却极快地迈出门坎，径直向猪圈走去。这时，我也听到了从猪圈发出的猪叫声。我跟着母亲来到了猪圈。
猪圈里的母猪，肚子圆圆地鼓着，整齐的***随着一声声的呻吟，剧烈地起伏。母亲爬进猪圈，一边给母猪抚摸着，一边指挥我，快去南屋门后把那些干草抱过来。我跑到南屋，门后堆放着一堆干草。那是田地堰根生长的一种草，叶子很多，又经过了太阳的烤晒，非常柔软。尽管母猪的身下已经有了这种厚厚的干草，母亲还是把我手里的干草全部围裹在它的周围。看着母亲如此细心的呵护，我蓦地产生了一种害怕：母亲不会因这头猪再次拒绝我吧。果然，母亲开口了，母亲把猪服侍妥帖后，弯起身，轻描淡写地说道：快下小猪了。我急忙跳下猪圈，半抱半架地把母亲弄出猪圈，心里忐忑地说，娘，甭操那么多心了啊，有我哥们、嫂们还有姐们，都会来照看的。母亲似乎听出了我的意思，只唉地长叹一声，没有答话。然后母亲就是沉默着，一言不发地忙着做饭。我心里说，就让母亲好好想想吧，反正我车已经来了，司机也来了，母亲会考虑我是多么不容易的。这个间隙，我和司机陪着父亲说话，父亲当着生人，照例很谦虚地询问些城市里的奇闻轶事，司机也很称职地满足了父亲的好奇心。
吃饭时，父亲和母亲都极其的心不在焉。母亲似问似语说，去？不去？父亲也似答似语道，去？去吧。我着急了，说，甭疑惑了，吃完饭咱就走。司机也帮腔说，是啊，这是去你小子家，又不是上刑场，哈哈。母亲又听到了猪圈里的呻吟，放下饭碗就往外走。父亲看着母亲的背影，说，还是等等吧，看明儿咋样，没事了咱明儿清早就早，越走越明亮，这会儿走可是往黑里走。司机看看我，说也行，正好我也休息一下。
夜里，我和司机睡在我的西屋。喝了几两白酒的司机，很快就鼾声如雷了，我却怎么也无法入睡。虽然父亲母亲已经打点好了行装，做好了明天就出发的准备，但我还是不放心，生怕他们临阵变卦。鼾声如雷中，我仿佛听到了北屋在嘟嘟囔囔，难道父亲母亲还在商量去不去的问题吗？我甚至感觉到了北屋好几次拉亮了电灯。快到半夜的时候，我听到了院子里的脚步声，细细分辨，那脚步声是朝着猪圈去的，之后，竟然每隔一段时间，那脚步声就响一次。后来，实在太困了，我才朦胧朦胧迷糊住了。第二天，我极其疲惫地起床，父母却精神矍铄地为我们备好了早饭。
饭后，我的哥哥和嫂嫂们都过来了，他们是来送行的。他们进来，都是笑呵呵的，偏偏我的父母愁容满面。我感到了不妙。我的父母来到我和司机面前，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又像是犯下了罪请求饶恕的罪人。父亲嗫嚅着终没说出话来，母亲却勇敢地说了话，但仍然是难为情的。母亲说，俺真没用！真不中用！你看看、你看看，唉。大哥知道了父母的难处，就给我商量，说，要不再等两天，让猪下了再说？司机急忙对我说，不行啊，领导只准了两天，今天必须得回去的。我知道司机指的是车，父亲和母亲也知道了车来一趟不容易，所以更加的不好意思，连连地说，真对不住啊，真对不住啊。司机大度地说没事，可我不能不愤怒地追问我的哥哥嫂嫂们了，我说，一个猪，你们就不能管起来吗？这算多大的事啊！一个嫂嫂站出来，说道，兄弟啊！不是俺们不管，也不是管不了，是咱爹娘不放心啊，他俩是啥人，你还不知道啊！母亲帮着嫂嫂说，真不是你哥嫂们的事，是我和你爹不好啊。母亲坚定了口气，继续说，猪眼瞅着就下了，我和你爹说啥也不能走开啊！等猪下了，满月了，任啥事也不管了，把地、把房子都给了你们，我跟你爹到城市里过清闲日子。到时候，也不用车来接，老三去把我们送过去就行了，他去过，知道咋走。父亲不知啥时候摸出一盒烟，道歉般地向司机递去，说，这车费、油费，我出啊！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