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阳回到观海殿，此时明王还未回来。他不动声色幻身入了屋内，外间所有人都未觉察分毫。
且说明王正坐在福客楼内品酒，听着一旁客人的闲嗑乱聊，说到当朝左相。
只听隔桌那细眼小髻的男子四下看了看，神神秘秘的对着身边的大汉道：“你可知前几****瞧见了什么？”
那大汉一口塞进两块牛肉，嚼得正香，嘴里咕哝着顾不上说话，便听那细眼男子自顾道：
“那一****准备去漪春阁找牡丹，又怕给人瞧见告诉我老婆，就想着从后街那条小巷子里摸过去。谁知却在左相府的后门那瞧见一个身着怪异的外乡人，正和管家说着什么，还是不时地私下里张望。而且那人瞧着衣服也是不同一般，那偷偷摸摸的样子，我瞧着呀，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那大汉听到这话，登时睁大了眼睛，顾不得嘴角的红油，忙道：“此话当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搞不好可是杀头的大罪！”
那细眼赶紧捂住他的嘴，四周张望一番，瞧见没人注意，这才松了口气儿：“我又如何不知，但我亲眼所见，此事千真万确！”放下手来，看到手心的油渍，嫌弃的抹了抹。
大汉一口饮下一碗酒，压了压惊，悄声道：“此事万万莫要再提，这可不是寻常里短，由着随意说的。”
“这我自然明白，不就是想起来，信得过老兄才和你说一声么。行行行，不说了，喝酒喝酒！”细眼拿起桌上的碗，和那大汉对饮起来。
明王在旁不动声色的听着，心中有了几分计较。与此同时，齐安回来汇报，说是跟丢了人。明王也不看他，让他回去后自己领罚。
此刻明王也无心在此，付账准备离开，却在门口遇到朱伯谴来报信之人，说是贵妃娘娘派人去了永鸾殿，三公主之后便随着那人回了永安宫。
贵妃遣散了室内诸人，只和三公主在内里私谈，是以旁人无所接近，也无法得知二人究竟说了些什么。
明王闻此，眉头一皱，立刻甩下身后二人，朝皇宫赶去。
但等他赶到之时，还是迟了一步，在永安宫门外不远处的长廊下，看见眉头紧锁的鸾歌。
他瞧见，忙在一旁的树后隐了身形。
鸾歌从旁经过，却未曾觉察。她的脑中现在还回荡着刚才湘儿告诉自己的另一则消息。
在她的安抚下，湘儿的情绪逐渐平稳。开口道：“我突然想起，有件事情得告诉你，应当和当年那件事情有关。”
鸾歌不由好奇：“什么事？”
“你可记得，在你出嫁的前一年，燕王和晟昭帝都曾来齐国贺父皇大寿？其实早在那一年，我就见过晟昭帝了。”
不顾鸾歌诧异的目光，湘儿开口道：“那时酒宴之后，他一人在宫内闲转，却迷了路，最后兜兜转转与我相遇。”
“那一日，我在园中采雪珠花，在回去的路上却撞上了他，一篮子的花对着他就倒了下去，最后他不仅没有怪我莽撞，还帮着我将所有洒落的花都重新收整起来。”
“结果，最后却害得他手上全都是小红疹。我这才知道他对雪珠花粉过敏。但因为雪珠花喜干冷，是以虽然在齐国随处可见，但楚国却并不多，而且皇宫里面尽是名花贵草，这种小花他倒是连见都没有见过。”
“我因心中有愧，想要找人帮他看看，但想到自己卑微的身份，也不见得有太医愿意听我的，便与他阐明实情。他笑着应我无碍，自有人会帮着医治，若是放心不下，待他恢复可约地方相见，让我亲睹。”
“最后他离开齐国那日，我才知道他就是晟昭帝。”
鸾歌这才想起当初明王使用华阳梦术，进入湘儿的梦境后，自己帮他护法，也曾一睹她的梦境。当时便见到湘儿和晟昭帝会面的场景，这才让她明白原来楚国皇宫之内的齐茗络正是湘儿假扮。
当时她一直以为湘儿是始作俑者，直到最后才明白一切都是苏月翎所为。
再加上今听她这般一说，就更讲得通了，原来自己所见的只是偶然，并非他们之间有什么龃龉。
湘儿并不知道鸾歌的心思，继续道：“到了第二年，齐楚灭燕，长公主齐茗络改嫁联姻。新婚当晚，我曾想要告知晟昭帝我的真实身份。旁敲侧击用雪珠花提醒。他却毫无反应。”
“开始我以为他不说，只是因为不愿破坏了齐楚联姻，但最后我提起齐茗湘这三个字，也借由旁的名字讲述了当年我和他之间的故事，他却还是无动于衷。”
“那个时候我一点都不明白，为什么才过去了一年，他却毫无印象。直到后来的一天，我一支最喜欢的珠钗掉落在荷池中，侍卫下水帮我打捞，谁知那些打捞上来的杂物里，竟然有这样一个白玉瓷瓶。”
湘儿从一旁架子上几番扭转，从暗格里拿出一个小锦盒，在鸾歌面前打开。映入眼帘的，两个一模一样的小白玉瓷瓶，安静地躺在锦盒中的红娟底衬上，剔透晶莹，小巧玲珑。
鸾歌拿出两个小玉瓶，认真的对比一番，竟没有一处不同。她睁大了眼睛：
“这瓶子，和当初那个女子给你治疤的一模一样。”
湘儿点点头，看鸾歌将手中的瓶子放回锦盒，这才仔细的收了，又放回暗格之中，开口道：“不错。”
“所以我那时就开始怀疑如今的晟昭帝，和我一般，也是移花接木所得。”
湘儿看着鸾歌越来越惊愕的表情，继续解释：“当时我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太过难以置信，所以也就只是怀疑。之后便一直想要弄清楚到底是什么情况，却苦无机会。”
“后来叶儿当值时受了凉，浑身发热，与她同来的迦儿便将雪珠花和碎竹叶一同煮了给她喝。雪珠花清热解毒，所以在齐国很多穷苦人家请不起大夫，都是这般配着自己治病。”
“因为我当年时常采集雪珠花，和母亲有个头疼脑热也如此自治，所以对这种味道很是敏感。好在迦儿自己备了许多，我便向她讨了许多。”
“那时我与晟昭帝正值新婚，碍于齐楚盟国的需要，他时常来我宫里。我命人将雪珠花干磨成粉，放在熏炉里一直点着，最后还做了一个香囊，里面夹杂着些许雪珠花干，送给他佩戴。”
“结果，他并没有任何不适的反应，相反，还称赞雪珠花香味干净清新，虽不起眼却自有芬芳。所以，我这才断定，他并不是晟昭帝。”
听到这里，鸾歌已然无法接受了。若湘儿所言非虚，那么这里面掺杂的，就不仅仅是苏月翎所谓她和鸾歌之间莫名其妙的仇，也不仅仅是齐楚之间设计、联姻灭燕这么简单的事。
所有的人，都被她玩弄于股掌之中。
不管是亡了的燕国，还是正如日中天的楚国，或许齐楚燕三国，都是她手中的棋子，而自己、洛天、湘儿，还有那个或许已经不在人世的真正的晟昭帝，都只是她为达自己目的，附带的伤害者。
只是，她到底想要什么？整个中州大陆么？鸾歌突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胁，仿若莫大的压力，让自己喘不过气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