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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能饮一杯无

“好手段。”

见山坡底下陆辞做出以手抹脖的姿势,王族侍卫便被从后面而至的屠刀斩杀殆尽,素衣背剑的女子立于山头,轻声说道。

执笔者闭目盘坐在树下,头顶烦恼丝尽去,肤色胜雪,嘴唇樱红,更显得白出些诡异圣洁味道,腰间一管通体乌黑的笔,笔毫雪白,丝丝发出银色光芒,识货的人便会知,那是溪隐灵涧所独有银线姬鼠的皮毛。

传说中银线姬鼠有通灵定踪的本事,但没人能考证,只知捕捉极难,况溪隐灵涧不是寻常人能进,于是世所罕见。而其通身只背上一条线的银白毛,若想凑成一片纯净的银白,便如集腋成裘,很是难得。新王元悠上位时,溪隐灵涧献出的便是一条纯白无杂色的围脖,甫一现世,就被誉为世间无价之宝。

“不杀?”他悠然开口,声音柔软醇厚,姿态庄严,却问这么个煞气的问题。

“王女既然已经寻到那不是很好?慈悲为怀啊,浮图。”

被唤作浮图的他在树下微微一笑。“王女这样高调的现身才最能成为各方势力动荡的根源,你若想看热闹直说便是。”

望着底下的一队车马慢慢走远了,背剑女子才转过身,“哎浮图,这你都知道,可是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我们毕竟还是要维持所谓稳定的呀。”

“呵,你和那花魁真像,婊子立牌坊。”一簇簇阳光斑驳破碎的洒在他身上,河图双目微睁,右手轻轻抚摸着腰间笔。

“你也就这身专骗人的皮囊了,内里怕是都腐烂了吧,无怪近日修为难近。”女子无所谓的撇撇嘴,像是早习惯了,“要多积口……”

没待她说完,浮图双目遽然睁开,往云华的方向一瞥,神色凝重:“徵羽敛息!”背剑女子迅速的盘坐入定,没有丝毫犹豫。

沉默哗啦啦的划过林间树叶的缝隙,再静静的落到地面。四月春意浓,微风拂面,徵羽能清楚的听见,从云华方向而来的人,轻踩落叶。

刚刚车队经过的地方,一人正不慌不忙的走来,脚步之间似有独特的韵律,看着不急却行的极快,裙襦罩住脚,更像是飘而非行走。那女人手提一根碧绿竹杖,一条白蛇缠于其顶端,口衔一小巧红泥酒坛。一袭红衣,发散腰间,仅简单的绕一个小髻,簪一根翡翠玉簪,一汪深绿嵌于其中,光线流转间竟似娇小游龙,宛如活物。

她抬头往山坡上望一眼,便继续前行,小坛中酒水击壁发出微小沉闷的晃荡声,在徵羽耳边发出,竟如惊雷,幸而渐行渐远,渐渐消逝,她长舒一口气。

虽知他们敛息之中绝不会被发现,但刚刚那人无心的一眼,在徵羽而言竟似猫被踩尾,惊出一身的冷汗。

“如何?”浮图神色自然,只是右手紧紧攥笔,青色血脉条条清晰。

徵羽站起身来,拍拍衣裳,擦了擦手心的汗,“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说完露出一个少女般疑惑的表情,“你说我们俩联手打她一个会不会太无耻?”

浮图看着那女人远去的方向,啧啧舌,“她一个?我们两个要是真对上她,那就是两头野兽,有没有赢面还另算呢。”

“苏曼嘛,迟早会有一战的吧,唉,这女人怎么越变越强。”

“溪隐灵涧那边,白泠没出过手不知深浅,楚玉蝶不足为惧,也就剩下她了,况且慕怀薇……”浮图望向她,突然叹气:“情这一字,最成全人。”

“管那么许多!走吧,去星迟。”徵羽撇过头,不去看他。

“真不管王女?”

“沁空那位的人情早还清了,谁乐意跟在他身后趟这浑水?况且他心机太深,不诚心,那就不跟他玩儿。”说话之间几个跳跃已是到了另一个山坡顶上。

浮图无奈起身,跟上。“星迟三大家正有动作,你也真会选地方。”

“看热闹么,当然是哪里热闹去哪里,况且星迟的罗浮春现下已酿成,正是待人品尝的时节,怎能辜负这般美景美酒?”

“酒肉美色最腐人心。”浮图跟在她身后,望着素衣后背红剑的女子,轻轻笑笑,“但我不介意。”

寒水自碧,暮色渐起。日已半沉的时分,沈茗惜一行人走到了和丰镇。靠近云华城的小镇子,整整齐齐不说华贵至少不破落,家家户户炊烟已起,袅袅腾升出一片宁和。陆辞找的歇脚客栈挺精致的坐落在镇子的东面,店家伙计都打扮的很利落,说话温和,自有一片小地方的质朴味道。

“殿下,今夜就在这里宿下了,环境差些但好在干净,还望不要怪罪。”陆辞立在车帘外,对着沈茗惜恭敬的说道。

弄月、逐星左右扶着沈茗惜下了马车,沈茗惜看了一眼垂首立于车边的陆辞,什么也没说,慢慢的走进店里。

“殿下”陆辞突然叫住她,“可有什么想吃的?”

“劳烦御史大人,不过不必了。”沈茗惜继续跟着引路的伙计往楼上走去,头戴着白纱斗笠,影影绰绰间看不清表情,“弄月,你们也不用跟着了。”弄月和逐星都回头看了看陆辞,见陆辞没有表示,便止住脚步没有再跟上。

夜色一点一点的侵蚀下来,华灯初上。沈茗惜摘下遮面的斗笠,静静坐在窗前,原本以为会想很多的,到了这个点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仿佛原先的记忆都被一场大雪崩尽数掩埋,其中再没有周楼越,没有陆辞,甚至也没有了自己。

“生即是苦。”在这样一个无风无雨明月高悬的夜里,无依无靠的她突然明白娘以前一直念叨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手中攥着的白玉丝绦起初是温热的如她体温,最后也渐渐凉了。烛光映照下石榴红的玉绦明艳艳的刺目,多像是嘲讽。并不求富贵荣华,只求一颗真心,真的这么难?若是真的,那便不求罢。

起风了。沈茗惜起身欲关窗。突现一碧绿竹杖顶住木窗,其上有一只白蛇仰头对她吐信。沈茗惜一惊,向后退了几步,就见一女子已是出现在屋内窗边,在桌上放下一小巧酒坛,冲她一笑。

沈茗惜看向她,有种奇怪的熟悉感,像是熟知的香味。脑中堪堪只能想起“尤物”这二字。古人云:“尤物可移人”,讲的是态。《诗》云“素以为洵兮”,美人本质,为白最难。而来人肤色却不是如此,介于白黑之间,让人一见不觉异样,自然而然。举手投足间一股子难以后天习成的韵味风骨,身姿挺拔却不失袅娜,眉目不都是十分精致,拼到一起才觉惊艳。沈茗惜见她笑,便是女人也动心。

“陆大人的手脚可是真快,我刚赶到云华城,却得知你已出城了,还好在这儿算是赶上了。”苏曼毫不客气的坐下,望着桌上的白玉,伸手取来把玩,“这玉绦编的俊,好巧得手。”

“你是?”沈茗惜见她没有恶意,又见她面善,现下也不愿去惊动旁人,兀自镇定了一下心神问道。

“王女现世,自然会有大把的人想瞻其风采,我不过是一凑热闹的人罢了。”苏曼轻轻摸摸白蛇的头,“上好的桑落酒,能饮一杯无?”

沈茗惜坐到她对面。

“好酒原应配好器,奈何如今没这个条件,不如将就下。”沈茗惜见她手嫩指尖,腕上一圈沉香木珠,异香微散,混着酒液清澈甘冽,香味醇厚。陶制小茶碗,倒得全满。“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我先干为敬。”

苏曼一仰头,一碗酒已尽。沈茗惜无端端就笑出来,这人也有趣,初见面怎就如同相识多年的老友?却也端起茶碗,只是轻抿了一小口便放下了。

无怪是能艳压云华的花魁。苏曼心想。肌肤白嫩已是难得,新月眉不修自媚,双唇如点樱,薄如刀削,眼中似有万千世间归为白雪,一片任命的寂无声息。五官个个精致,摆于那张脸上不显得突兀,反而更是相称。她不得不感叹,那是精致到一分一毫里去的,如同打磨了千万年之久。除了唇像极了王上元悠,其余皆要更出挑些,不知她的生母是会是何等惊人之姿。

“咦——”苏曼盯着沈茗惜的发间,忽然伸手,沈茗惜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却没躲过,一眨眼就见苏曼已抽走她发髻上的银簪,正放于手中观看,沈茗惜还未回神,失了簪的黑发已全垂下,铺了满椅。

“这是老物什了,倒是难为有心人。”苏曼一挑眉,“你身上的是霖芷香吧。”沈茗惜点点头,细思之下才恍然回悟,无怪觉得她熟悉,原来是香味。她的身上也带着霖芷香。

“你认识花止?”

“是她给你的?”苏曼抬头看她,没回答反而是再问,“也难怪,殁晓的千面鬼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可是他们都算错了,慕怀薇岂是给点饵料便上钩的笨鱼?!”说道最后一句,竟显出些温柔来。

沈茗惜讷讷无语。她并不笨,突然想起高瑾妗说的话“借花献佛”,只能苦笑。

“为什么不挣扎呢?”

“嗯?”沈茗惜被问的莫名其妙。

“我说你啊,面对这么些乌七八槽的事情,怎么能不挣扎呢?”苏曼再倒酒一杯,却是放在那条白蛇的面前,猎物要是不挣扎,那狩猎还有什么意思。白蛇吐红信,邪气凌然。

“风吹浮萍,浮萍可没有权利选择不动啊。再说争,又有什么可争呢?有多少人想进帝宫而不得,我不想却将以最高贵的姿态进去了;有多少人图荣华富贵而不能,我不想却也轻松得到了。这么看来,我该知足。”沈茗惜不明白为什么一下子对一个陌生人说了这么多话,也许是有酒壮胆吧,她端起茶碗,再喝一口。

“但愿你是境界高明,而非自欺欺人。”苏曼执竹杖轻击桌面,韵律奇特却让人心内平和。“我不杀你。”突然她轻轻说。

沈茗惜不知为何反而没有错愕。

“好戏应该才刚刚上台,没了你会无聊很多。”苏曼舒展腰肢,打个呵欠。“门外的御史大人,偷听可非君子所为啊。”

陆辞打开门走进来,面上带笑,并无丝毫尴尬。“苏曼坊主,好久不见。若见了云华城主再替我问好。”

苏曼冷笑,“先把眼下的事解决了再说吧,至于慕怀薇,不急不急。”携竹杖起身,仍是翻窗而去,速度极快,一阵风掀舞起沈茗惜无束的散发,若有若无的霖芷香丝丝入扣浸入骨髓,酒香四溢也不能掩盖,她端起茶碗,将酒喝尽。

她早会饮酒。殁晓冰冻天地,只有烈酒才最能取暖。冬日太长太长近乎没边,最冷的时日里,和周楼越盘坐在床上,温酒闲聊,可以相对一天。酒需性烈,不烈的不入喉,每喝必求醉,不醉的便无好梦。

“陆大人,这个玉绦是说好给你编的。”

陆辞单膝跪下。

“何必如此呢?”沈茗惜轻叹一声,走上前扶他起身,郑重的放于他手中。

“茗惜,我……”

“我信你送我簪子是诚心是好意,我很是欢喜,也许你有你的其他算计,但那些都与我无关的,你不必再解释,我不懂,有些事情,我永远不会懂。”沈茗惜拿起酒坛,给茶碗里斟满,面向陆辞,笑着问他“能饮一杯无?”

莫问前程,莫问归期,莫问人心的缝隙间夹杂着几多善几多恶意,莫问生死,莫问因果,莫问那天苍地老亘古永恒的为何不留一点余地。莫问今夕何夕,莫问酒谁与倾,身世浮沉如雨打萍,饮一杯,饮一杯无?

烛光尽灭,半夜里突下起雨,沈茗惜卧于床上却没合眼,听着雨打屋檐,滴答滴答,还能眼睁睁看前缘全毁,只求束手待毙。

“我会保护你。”两张面孔两个声音在遥远的黑暗里模糊的重叠,一直不停的绕在她的耳畔,眼泪就这样慢慢的流了出来,她抬手擦眼,一片****,始才惊觉。

不用了。她听见自己这样回答,不用你们来保护了,你们给出承诺却也必要收回相对应的利息,已无力承担了,谢你们的心意,也信你们不是有口无心,只是这世道,无奈之人太多,不过是做出自己的选择,不怪你们。

只是以后,沈茗惜闭上眼,还是靠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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